随性散漫,没有半分修行的样子,装束也不像是佛家的打扮,倒像是半个道人。
姜满迎上青年的目光,走进去:“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不由得轻笑了声。
他微挑了挑眼尾,语调也微扬:“是姑娘先闯入我的院落,这句话该是在下问你才对。”
姜满一时无言。
她默了一瞬,如实道:“有一位姓宋的阿婆可是住在这里?”
青年看着她,饶有兴致地支起手臂:“你与你口中这位宋阿婆是什么关系?”
姜满没有犹豫:“她是我祖母。”
青年轻笑了一声,自手旁斟了盏茶,推到对面。
“请。”
他抬手请她落座,吐出两个字来,“姜满。”
“多谢。”
姜满接过茶盏,看向对方,“宋洄。”
话音未落,一只木茶匙伸来,勺柄‘咚’一声敲上姜满的额头。
姜满揉着脑袋抬眼。
“重新叫。”
宋洄拎着茶匙看她,慢悠悠地说,“没大没小。”
姜满咬了咬牙:“宋……表兄。”
事实上,对于眼前的宋洄,姜满已不记得许多了。
她其实连他的样貌也并不记得几分,脱口而出的名字不过是凭这人如旧的懒散打扮与自己的三分直觉。
姜满只记得,当年宋家驻守南境,宋将军与父亲交好,曾带宋洄到元陵拜会。
宋洄的年岁与她的兄长姜念时相差不多,多年前年岁尚小,在元陵时总与姜念时走在一处,二人十分投缘。
那时的姜满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吐出的字也连不成句,只记得二人带她外出时,宋洄总以教她认字为由逗她说话,教着教着便从她的兜里骗走了不少饴糖。
后来筠山一劫,宋家一朝没落,姜满便再没见过宋洄了。
如今得见,宋洄虽依旧如幼年时与她玩笑,眉眼间却压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再不复她记忆中的轻快了。
“早听闻你要来燕京,不想这么快便见到了。”
得她一声唤,宋洄心满意足地点头,“眼瞧着是稳重许多,与小时候咿咿呀呀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他笑了笑,又道:“元陵如何?你家中可还好?”
“元陵一切都好。”
姜满自知时间紧迫,简短应他,后问,“怎么不见宋祖母?”
见她面色认真,宋洄也正了神色,“你为何要寻祖母?”
姜满放下红签纸:“我有一事想问宋祖母。”
宋洄朝后院瞥一眼:“祖母尚在寝房歇息,你有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姜满犹豫一瞬,自袖中取出那方绘了山水的帕子:“你瞧瞧这幅山水画?”
宋洄接过绣帕。
他面上并无讶然,只看了一会儿,问:“你从哪里得来这帕子?”
姜满一五一十道:“是我入宫时,一个名叫栀月的宫人交到我手中的。”
听到栀月的名,宋洄微微垂眼。
姜满观察他的神色,试探道:“四日前,栀月被人推落了水,溺亡在御花园的淙明湖中。”
宋洄捏紧绣帕。
“栀月,我记得她。”
再开口时,宋洄的面上已平静下来。
他缓缓说着,嗓音却平静,好像在讲一桩事不关己的故事:“当年我父亲自南境边地救回她时,她伤得很重。”
“边地的伤药不及京城,彼时正逢韩都尉代我父亲回京述职,我父亲便命韩都尉送她回京中养伤。她在世上并无依靠,便留在京中,跟在我姑姑身边。”
“栀月与韩都尉彼此相投,心意相合,很快定了亲。只是再后来,在筠山……”
见宋洄言辞犹豫,姜满蜷了蜷指节,接道:“筠山一劫伤亡惨重,我父亲与宋伯父相继过世,一年后,宫中亦传出宋姑母辞世的消息。”
“当初宋姑母入宫,栀月自请随侍,可后来,她却亲手呈上宋家的罪证,送许多人入诏狱,上了刑台。”
宋洄捏着茶盏,没有说话。
“但当年针对宋家的证据并不完全,栀月遭人灭口,足以见得宋家之事确有隐情。”
姜满将猜测全然道出,又一次思及那座守卫森严的盈华宫,“这方山水画的确出自宋姑母之手,当年她辞世的消息传出,宋洄,你们……可有见过她?”
可有见过她的尸骨?
话音落下,屋内静可闻针。
宋洄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定定地瞧着她,捏着茶盏的指节绷紧了。
姜满不急着要他的回话。
好一会儿,宋洄开口,却没有回答她。
他问:“姜满,你所知道的这些,是谁同你说的?”
姜满侧过目光,企图避开他的问题:“是我入宫时听闻的。”
宋洄一语道穿:“宫里可没人胆大到连性命都不要,敢同你说起这些。”
姜满瞒不过他,只得如实道:“是三殿下。”
宋洄轻笑一声。
“原来是他。”
他看着交叠在案上的两张红签纸,意味深长道,“姜满,你这位未婚夫,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