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洛长安看着她低垂的眉目,也知那会是何般温柔。
他看着姜满,胸腔里的一颗心好似也跟着软下来,他很想替她拢一拢散落的长发,伸出手,才想起手上染了泥与血。
脏了,不能碰她。
直到净了手,简单清理了衣袖上的血污,洛长安朝小沙弥道谢。
他靠近些,又低声朝那小沙弥说了些什么,随他走出去。
姜满的心思还放在小猫身上,回首寻人时,洛长安已走了回来。
“瞧你关心它,都忘了自己。”
他手里拿着支短竹木,走近她:“寺院里做灯笼余下的,我瞧这支长度刚好,可以暂时用来挽发。”
姜满没想到他会思虑这些,看向手中染了血与泥的发带,这才想起,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束起。
竹木打磨光滑,姜满拢过长发挽好,却觉得有些松散。
她试着晃了晃脑袋,长发果然从旁落下几缕。
从前入宫,向来有青黛帮忙挽发梳妆,寻常时候她总用发带束起便算了事,虽会挽发,却极少用这些,手法实在不算熟悉。
见她重新拆下竹木,洛长安伸手接过来。
他对上她望来的目光,按住她的肩,轻声道:“转头。”
姜满顿了顿动作,转过头。
长发被身后人捧在手中,手指轻柔拢过她耳侧的发,姜满的肩膀微微僵了僵。
微凉的指剐蹭过她的耳尖,姜满却觉耳畔一瞬烫得惊人,似引燃了一簇微弱的火。
那簇火燃到她的胸腔里,灼的她思绪也杂乱起来。
姜满开口,打破太过安静的空气:“殿下会挽发。”
“嗯。”
洛长安的动作顿了顿,“试着练习过。”
他的手法如旧熟悉,动作亦利落,姜满敛了敛眼睫,又道:“殿下的手法很熟练。”
洛长安道:“练过许久,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看来还不算生疏。”
姜满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下意识脱口:“许多年前?有多久?六年前?五年前?还是……三年前?”
长发挽成一束,洛长安轻轻点了下她的脑后。
他说:“十年前。”
姜满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她轻触了触簪在发后的竹木,转过身:“十年前……殿下尚且七岁,为何会想到练习挽发?”
“那时我曾见过父亲为母亲挽发。”
洛长安垂眼看着她,言语温柔,“便也想学来……为我未来的妻子挽发。”
姜满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垂首避开他的目光,好似这样就能当做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也当做,没有听到来自她胸腔里的声声震荡。
趴在软垫上的小猫适时地‘喵呜’了一声。
姜满转头看它,伸手过去,小猫毛茸茸的脑袋便靠过来。
洛长安也转了目光,看着小猫:“你救了它,便带它一起走吧?”
姜满挠着小猫软乎乎的下巴,目光柔软:“也要它愿意才行。”
洛长安点一点小猫的额头:“它对你喜欢的不得了,看起来很愿意同你走。”
只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天又阴沉起来,需入殿奉香的缘故,二人暂将小猫留给小沙弥照看,转朝佛殿走去。
本以为参加香会的人或会因阴雨的天气耽搁些,前往佛殿的一路上,却已能见到许多手持燃香的人三阶一拜,缓缓上行。
沿着阶梯向上便是观音殿,姜满抬眼,望见殿外的高树与树上摇曳纷飞的红签纸。
她在挂满红签纸的树下站了一会儿,转身与洛长安到殿中奉香。
青石板被雨冲刷过,人影晃动着走近,返照出粼粼光影。
腰佩和田坠,玉带明珠袍,一身华服的少年在二人面前停下脚步。
他躬了躬身,腰间配饰撞出一片清脆的响:“这么巧,三殿下?”
姜满记得他。
秦王世子秦让,秦王的幼子,与洛长安年岁相仿,十二岁时受封世子,最得秦王宠爱。
秦王远在西川,秦让幼年受诏入京,入宫为皇子伴读,只每逢年节或诸侯朝宴能与家人见面。
离家在外无人管束,加之秦王对这个幼子无人不晓的宠爱,皇上的宽宥纵容,多年来成就了秦让一副无法无天的纨绔性子,虽不至伤天害命,却是燕京城中人尽皆知的处事出格,妄为肆意。
“秦世子。”
洛长安看着他,嗓音平淡,“的确是巧。”
雨珠在和田玉佩上沁出莹润的光,少年在一片金玉作响中直起身体:“似乎从未见过殿下踏足寺院,殿下今日也是来参加香会的?”
洛长安没应,看向身侧的姜满,同她说:“小满,这位是秦王世子。”
姜满侧首对上他的目光,顿时了然他的意图。
秦让看向姜满,轻笑着,佯装懊恼:“瞧我,是我眼拙——这位便是自元陵来的姜姑娘罢?”
姜满转回目光,点点头:“秦世子。”
“从前在西川时总听父亲提及姜侯爷,来燕京后更对姜姑娘有所耳闻,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秦让看着她,“只是没想到,姜姑娘初来燕京,便应了三殿下的邀,陪同他来静法寺?”
姜满摇摇头,笑道:“秦世子实在抬举我,是我来燕京前耳闻静法寺的香会热闹,这才邀三殿下同来奉香祈愿,挂一只红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