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正式归入了乔治所在的部队。
对能和爱人重逢,乔治一方面为此深感慰藉,像是迷途的航船终于回到了温暖的港湾,另一方面,却为自己仍是一个中级军官而忧虑不已。
对普通民众而言,能成为军官已经是上帝的恩赐,不能再奢求更多。但乔治有他的顾虑,如果他能成为高级军官,他就能让艾伦成为自己的警卫留在后方,而不是跟着他一起上前线。更何况他的身体快要痊愈,离开战地医院奔赴前线,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是的,事到如今,乔治虽然接受了艾伦来到自己的身边,却依旧迫切地希望他能离前线越远越好。
乔治并不否认艾伦的勇敢和出色,尤其是他的枪法,几乎到了让乔治惊叹的程度。他曾问过艾伦,这样的进步,该以多大的意志为代价啊。他的爱人回以熟悉的微笑,他告诉他:“这样的我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您,不是吗?”
那一刻,乔治的心被浸泡在了甘甜的蜜汁中。
他的爱人成为了一个令人敬佩的战士,一个足以让他信任的依靠。
但是,乔治并不准备告诉艾伦,一个人的私心是难以改变的。如果乔治的胸怀足够博大,或许他会让艾伦成为雄鹰,翱翔在属于他的那一片广阔天空。但是乔治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将艾伦牢牢地护在胸口,不让他受一丁点的风吹雨打,他才能够安下心来。
除了乔治,还有一个人也有着相同的愿望。
是海格,在将罗根的遗物送上运往港口的货车之后,他与艾伦迎来了分别。离别时,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犹豫了很久,终究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希望艾伦能抓住眼前的机会。
“卡文迪什长官是你认识的人,是不是?”许多人在得知某个人有了坚实的靠山后,第一反应,就是嫉妒和诋毁,但海格没有,“抓好他,我的朋友,只要这能让你留在后方。”
艾伦有些惊讶,但他注定要违背海格的期待了:“谢谢你,海格。但我还是会上前线的,那个人也是。”
“不能留在后方吗?”海格问道,“那里才是安全的地方。你和我不一样,既然你能认识他那样的军官,为什么不请他帮忙呢?你还年轻,艾伦。前线就是一个可怕的焚烧厂,有来无回的地狱,多少人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来,我希望你能……”
“要为了我们的祖国和人民而战,海格。”艾伦打断了海格要说的话,“也要为了我们死去的战友而战。”
“可是……”
艾伦叹了口气:“我们要让战争结束,海格。只有让战争结束,像罗根和斯唐顿那样的孩子,才不用再上战场了。”
罗根和斯唐顿,这两个名字刺痛了海格。他不再说话,而是和艾伦对视了许久,最后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笑是哭的复杂表情:“你说得对,等这该死的战争结束了,等这一切结束,如果我还活着,我想去见一见他们的父母。我想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是令人敬佩的勇士。”
“你说得对,”艾伦的眼眶有些酸涩,他最后拥抱了他还活着的战友,“战后再见吧,海格,愿上帝保佑你。”
“愿上帝保佑你。”海格说。
海格爬上了开往军营的卡车,很快的,卡车变成了黑点,消失在了艾伦的视野中。
他们还能重逢吗,在战争结束后?艾伦并不清楚,但他衷心地希望,他们能重逢在英国和平的乡间小道上。
目送着曾经的战友离开,艾伦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前往圣保罗医院所在的临时监狱。
在这个临时监狱里,有着艾伦和乔治的老熟人——一个他们早以为已经死去,却要在后天才步入死亡的人。
在艾伦进入房间时,乔治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对面,被手铐牢牢拷住的威廉医生一脸颓丧地抱着自己的双腿,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在此之前,他苦苦哀求过,狠狠咒骂过,痛哭流涕过,但乔治隔着栏杆,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卑劣的吱吱叫的老鼠。
开门声吸引了威廉医生的目光,在看到艾伦的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大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艾伦沉默地走到了乔治身后,从艾伦的脸庞上,这名医生品尝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我认识你!”这名庸医顾不得其他,仅凭着虚无缥缈的直觉就叫嚷起来,“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一想到后天就要被枪决,威廉医生哪里还顾得上探寻艾伦身份的高低呢?他只是想着,他或许认识这个人,而他们只要认识,这个人是不是就可以为自己说话?是不是就能让自己免于死刑了?
我一定见过他,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威廉医生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我认识你……是的,我们见过面的,年轻人,我帮助过你,是不是?”
帮助过他们?也许吧。这位一直自诩医术高明的医生,在小时候照顾了多少本来不需要照顾,不需要被埋入地底的孩子,而现在,他又将多少无辜的伤兵送入了绝境呢?
一言不发的乔治在艾伦来到他的身边后,才终于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威廉医生。”
威廉医生啃咬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着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