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道理地打了庄园里的一个男仆,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乔治因为这个粗鲁至极的行为而在艾伦面前努力解释:“我真的以为那是个小偷,你知道的,我们的房间从来没有第三个人。那明明是独属于我们的空间。”
“您实在不该那么做,那有损您的名誉。”艾伦叹着气说。贵族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持体面,血统高贵的他们是被精心雕琢的红宝石,一言一行都应该展现出谦逊与优雅。少年的时候都不能和普通的平民打闹,更何况成年之后和一个下级男仆大打出手呢?还是对一个无辜的男仆动手。
“我不希望您被人误解。”艾伦说,“他们会以为您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又或者冷酷无情的人。您明明是这样的宽和仁爱。”
“让他们误会去吧,”乔治说,“除了你,我可不在乎……”他看着艾伦并不赞同的眼光,听到他轻微的咳嗽声,不得不乖乖认错:“我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艾伦本就为乔治动粗的事揪心,又因为自己得病,并不希望乔治在房间里久留,所以乔治力所能及地表现出乖巧来,生怕艾伦因故要他立刻离开。
乔治当然知道他今天犯了错,再怎么说,那个路克也挨了揍。虽然在庄园的主人们,尤其是伯爵夫妇看来,主人殴打一个仆人算不了什么——哪怕菲尔德庄园向来以仁慈为名,他们对下等人的体贴尊敬也被上流社会夸赞,但这从来不能说明下等平民真的能和他们平起平坐。
贵族的傲慢是天生的。
可怜的路克遭受了这场磨难,一方面的确是他心有算计,一方面则是他犯了致命的错误。上帝知道当乔治打开房门,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艾伦本应该站的位置,他是多么的惶恐和愤怒。
那惶恐中带着绝望,带着不敢置信,更带着无法宽恕的憎恨,在一瞬间就将乔治的理智燃烧干净。尤其是当那个男仆理所当然地弯腰鞠躬,一副他就是乔治的贴身男仆的模样,乔治眼前看到的,就不再是单纯的男仆模样了。
他似乎回到了曾经某个冰冷的房间,房间里,一个自以为替代了艾伦的家伙正在得意洋洋地微笑:“我是您的新任男仆,乔治少爷。”
“艾伦呢?”乔治问道。
“艾伦?”男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不是正在休养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于是接下去,乔治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灵魂再次被撕裂了,每一片都在叫嚣着破坏和毁灭。
我的艾伦呢?你把他带去哪儿了?他明明生着病,他明明那么虚弱,你把他怎么了——!
毫无准备的路克被一拳打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还没出口,又被乔治一脚踹得翻了好几个身。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坏了路克,尤其是乔治居高临下,脸色铁青地再次靠近了他。
“乔治少爷,哦,我是路克啊……”路克挣扎着后退。
乔治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死人:“艾伦呢?你把艾伦怎么了?”
“艾伦?什么艾伦?”
话音刚落,可怜的男仆又挨了一脚。
圣母玛利亚啊,不能也不敢反抗的路克几乎要哭出声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治少爷竟然是这样蛮横无理的人吗?简直和尼禄一样冷血残暴。
“艾伦在阁楼!”路克抓住了最后一次机会,他抱着头大叫道,“吉恩先生安排他去阁楼休息了!”
预料之中的脚没有继续踢过来,沉滞的空气忽然变得平静了。过了一会儿,紧抱着头的路克才敢缓缓地睁开眼,然后他就看到了乔治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
凶猛的猎豹丢失了猎物,收回了它的一口尖牙。乔治眨了眨眼,先是环视了周围一圈,又低头看向路克:“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于是等吉恩管家赶过来,过意不去的乔治向这位忠心的管家解释了一切。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乔治说,“无辜的人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这也是我的责任,我刚才就应该告诉您的。”吉恩歉疚地说,他转向受了无妄之灾的路克,态度却变了,“还有你,先生,你明明应该等在门外,谁给了你私自进入乔治少爷房间的权力?”
这难道不是贴身男仆的分内事吗?路克有苦难言。哪怕后来乔治以个人名义给了他补偿,也难以消解他的郁闷。一个野心勃勃却因为误会被主人打了一顿的冒失鬼,他会成为“楼下”的笑料的。
“我把路克得罪了,艾伦,彻彻底底的。”回想先前混乱的一切,乔治本来想抱着艾伦寻求安慰,但遭到害怕传染的拒绝后,他只能握住了爱人的手,“和一个心有芥蒂的男仆相处是件让人头疼的事。真希望你能立刻康复,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他做了多余的事,也不是完全的无辜,”艾伦说,“如果他从此对您怀恨在心,这样的人也不配留在菲尔德庄园。”
“所以你希望他继续服侍我?”乔治问道。
艾伦顿了顿:“当然不。您的贴身男仆只能是我。”
乔治的嘴角终于微微翘起了一些:“那就快点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