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催眠怀表’的真心话也干脆没起作用?”安德森郁闷地叹了口气。他真的饿了,但也不能真的下嘴,“燃烛人”跟“牧羊人”差不多,血肉都被不同途径的非凡特性腌入味了,谁吃了都得疯。他拿过怀表给自己也刷了一层“安抚”,便眼不见为净地闭起眼睛躺到旁边的地板上放空,“亏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刚才要杀我呢。”
“你知道铁血十字会内部敬拜真实造物主的祷告词。”
“我那不是配合你伪装身份吗?”安德森反问。
真实造物主信徒对“收藏家”途径的敌视由来已久,恩玛特港的Z先生、贝克兰德的A先生、还有之前盯梢贝克兰德“收藏家”的那些极光会成员都身体力行证明了他们的立场。阿芙拉在特里尔时曾经间接地与铁血十字会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们的态度和其他信仰真实造物主的组织没什么不同。
而安德森刚好也是“猎人”途径,没有组织的野生非凡者很少能年纪轻轻晋升到序列5……
可惜,即使是刚刚脱离战场理应松懈下来的时机,她也没能得手。但凡她当初选了个擅长格斗的途径,现在被捆起来弄折骨头的人就是安德森了。
“我不饿了,”安德森喃喃地说,“气饱了……开玩笑的。我从他们那里拿过配方和材料,信仰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这个人对信仰问题一向很严肃……”
阿芙拉没接茬,他也不在意,继续往下说——用说话的方式活动嘴皮子,总比一停下就觉得嘴里没味想生吞个活人要合适。
“你知道他们那群神经病管喝酒吃面包叫什么吗,教义里说葡萄酒是圣血,餐桌上可不是这样……”
伴随着沙哑的讲述,阿芙拉的注意力一点一点转移,终于听清了一直萦绕耳边的呓语的内容。
听不懂……谁家邪神说俄语啊!穿越者果然不止三个……
她虽然听不懂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说什么,但渐渐清晰的调子却有印象。那呓语竟是极为缓慢的哼唱,正是穿越前家里老人常听的经典老歌,即使不认识单词,翻译大意也耳熟能详。
“这里虽然更接近繁星,却远离了地球的温暖,进入地球阴影,犹如日食来临。等待光明重现,我们梦回故乡……”
“虽是梦幻,我反复求你重现,可这白夜像流光般短暂……为何只是梦中一现?不在梦境,而在此世间,我会与你相见……”
眼前是用大窗户封住的狭窄阳台,低矮的暖气前挤满了花盆,大颗大颗生菜的从土里热热闹闹地钻出头,青葱窜得老高,一旁几株小番茄也结了果子,阳光扑簌簌落在层叠的叶子间。躺椅上老太太摇着蒲扇,收音机里异国的歌谣悠悠扬扬。阳台对面,穿过客厅,厨房火灶上大蒸锅喷出热气,蒸包子的香味迅速占据了整个房间。
太阳光暖融融地裹在身上,蒲扇也罩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拍打脑门,蒲扇上方产来几声责备,听不真切。她跟叶子一起晒太阳,眯着睡眼昏昏沉沉,馋虫却记挂着锅里的肉包,从胃里一路钻出来吊在脑门前,睡也睡不安生。
“啪”。
‘除了吃就惦记睡,让你上学念书,你一去学校就跟人打架,每次保证得好好的下次照犯。我看这包子不该给你吃,吃了长肉又去打架。喂狗算了。’
“啪”。
趴在老太太脚边的土狗动了动耳朵,吐出一截舌头小小声叫唤。
狗不理包子……人不理包子……她在地上来回打滚,老太太嫌她无赖,板着脸让她多滚几圈顺道把地板抹干净。
“啪”!
第三道禁令终于有所见效,先前的“禁止失控”、“禁止异变”却找不到作用目标,化作点点金色的光点散落在空气中。
“法官肩章”表面划过刺眼的金属光泽,三道新伤叠在刚刚凝固的鞭痕上,血色迅速渗透衬衫和绷带。安德森将手指从道具上挪开,想起这位之前救他时拒绝直视伤口的模样,暗暗想道她就这么瞎着倒也不坏。
阿芙拉空洞的蓝眼睛深处,邪异的暗红色飞快褪去,迷茫的神色也被清醒所取代。
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安德森的第三道禁令是“禁止幻觉”,而无论刚刚的幻觉继续发展下去会带来什么,那后果都是她无法负担的。正缓慢消退的、已经从脖颈密密麻麻生长到眼尾的半透明鳞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没有什么说俄语的邪神,全部都是她自身意识处于恍惚状态下经历的幻听与幻视……
只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听清祖母叫她的名字了……不是在这边的名字,而是被夺走遗忘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