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安德森把一楼侧厅和小酒馆里那些人的情况梳理一遍,阿芙拉一时目瞪口呆,停止了思考。
——这家伙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掌握一楼那些客人的来历和入住顺序等信息的?他们几乎要把最不可告人的阴暗幻想都告诉这个猎人了!
就算“阴谋家”魔药会提升搜集情报能力,这也有点太社交恐怖分子了吧!
猎人苦艾酒般薄绿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轻快眨动,扫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猜出了震惊背后的结论:“看来真实情况比起你前一天离开时明显恶化了不少?”
“是,”阿芙拉从他讲述一楼所见的种种行为时就忍不住皱眉,“至少前一天他们在公共场合时表现得还很正常……”
猎人一扬眉毛,未做评价转而说道:“亚特兰蒂斯万烛节的做法是汇聚火焰,而烛台明明有三个位置,却故意只放了两支蜡烛,留下一处空缺,这听起来不太像‘汇聚’,甚至相反……你说的调查,究竟需要做到哪种程度?”
“乌鸦嘴,你不说话之前可能还没什么问题,”阿芙拉无语,“明天下午,你随时可以离开。”
“期望”的任务要求是查清这里涉及到的隐秘势力,为此她准备留到最后,哪怕是隐藏在虚界中旁观危机爆发。既然现在已经成功混入疗养院内,就不再需要安德森也在了。
知道他的“净化之纹”会和虚界产生反应后,在可能涉及“收藏家”途径的问题上,她更担心对方莫名其妙异变,害自己腹背受敌。
“既然如此,”安德森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样子点点头,也不说到时候他走还是不走。脸色依然虚弱的猎人腿一撑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说道:“很明显今晚我们的状态都不太好,我提议今晚先休息,明天白天再集中调查。”
他说的是事实:无论是刚被仪式魔法治疗不久,身体和灵性的损耗尚未恢复的安德森,还是彻夜监视疗养院后直接赶去苏尼亚海捞人,之后又为观察他情况一直没有合眼的阿芙拉,现在都不在最佳状态。
倒数已经开始,序列6的“燃烛人”已经无法操控疗养院内的蜡烛,谁知道今夜贸然打破疗养院的“保守鲁恩人私密派对”会发生什么。阿芙拉点点头,赞同他的提议:
“轮流守夜?”
“我守后半夜。”
安德森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笑呵呵解释道:“我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重伤状态也还得继续警戒周围的情况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不影响什么,但你不行,你今天黑眼圈都明显得没法好好伪装了。”
“?”
阿芙拉难以置信地盯了他一眼。他这是在挑衅吗?他这是在挑衅吧?她明明有认真做伪装,上了好几层粉底掩盖的!
安德森猜测她现在心情肯定不美丽,他笑得更欢了。
就算是虚弱状态的“收割者”,少睡几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要不是为了多恢复一点战斗力,其实他本可以不睡——现在这样安排,等到后半夜她可以睡得久一点。
不需要“催眠怀表”开启真心话阶段,他也看得出她对于“流浪汉”削弱身体素质的特点有多介怀,甚至怀疑要是最开始有得选,她恐怕更想喝“战士”或者“猎人”。所谓不想当狂战士的法师不是好刺客——罗塞尔大帝的通俗小说诚不欺我。
从盥洗室出来,安德森也没换衣服,直挺挺往卧室正中央的柔软大床上一倒,随即感觉到一道略有微妙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他先是一愣,因为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接着很快反应过来缘由:在普利兹港买的鲁恩风格皮鞋还完完整整套在他脚上,没有落地。
这家伙那神奇的大小姐作风总是会表现在这些很微妙的细节上啊。安德森好笑地摇摇头,起身踢掉鞋子,发现她已经转过脸去。
用于幻影圣徒会内部联络的那本黑皮笔记安静摊开,她坐在挨着合拢窗帘的书桌前低头书写着什么。
为了有问题能及时发觉,卧室连接客厅的房门完全打开,安德森躺在枕头上刚好能看到烛光边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洒落一片浓淡参差的阴影。
兼职当画家的猎人惯于欣赏美的独特。他回想一个多月前的初见,留下的印象却是那双充满矛盾的妩媚阴郁的眼睛。纯粹而冷冽的瞳色深处凝着股晦暗,像是藏着一个不愿提及的秘密,又无时无刻不在亲手打碎它。
临海的那座因蒂斯小城,当时还是“流浪汉”的阿芙拉·苏曼一身搞艺术的见了都嫌太超前的怪异装束,即使身处六月的艳阳之下,身边却仿佛依然环绕着一阵阴冷张扬的紊流。
她撑着脸坐在路口发呆,一旁摆了一只造型奇特的机器。那扁平的木盒撑着银黑色的大喇叭,不断高声循环着:“诚信站街,价格面议,童叟无欺。诚信站街,价格面议,童叟无欺……”
她那架势看着太理直气壮,不像站街倒像是连环杀手在伦堡街头挑选猎物,而由于“流浪汉”的低存在感,又被大部分路人无视得很彻底。广告循环了半天,根本没接到半桩生意。
安德森自来熟地坐到这个怪人身边,随口问了句:“特里尔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