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了正神色,坐直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穿越后的半年里,我去过弗萨克、因蒂斯和费内波特,考虑到自然科学等物质方面的基础规律的类似,我能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现象与我们穿越前的地相近,但只有鲁恩的文化、法律、经济……几乎方方面面都太过相似,就像两个世界彼此互为参考。
“我不是历史决定论者,不认为同等条件下两个世界必然衍生出一模一样的发展趋势,更何况这世界还存在着非凡的力量。
“我举个例子,”阿芙拉说得很慢,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几枚深红之间游移,“第五纪元中古时代的王权理论一向强调国王是公平、无私的化身,且在判例法与两院立法之外并未形成系统的衡平法机制,而是依靠三大教会的教区听证会向巡回法院递交传票,以此申诉不合理判决来弥补普通法的不足,这都与我们世界的历史不同。考虑到奥古斯都王室掌握了‘仲裁人’途径,以及在一个存在非凡的世界里王权与数个教会之间必定存在制衡,这些差异是合理的,是符合习俗的发展。
“但从十几年前开始,关于‘‘国王是最高的正义’、‘法官代表了国王的良心’等言论逐渐扩散,第二年通过的《最高司法院法令》将‘良心法院’这一概念根植于王国的司法体系当中,促使普通法与衡平法融合,共同适用于王国法院。而这正是在我们的历史中曾经发生过的事。”
克莱恩回顾了一下脑海中属于“克莱恩·莫雷蒂”零星破碎的童年记忆,拼凑着说道:“这也可能是王室与教会博弈的结果。在我的印象里,1332法令之前,两院第二次修订了《济贫法》,允许教会各自开设附属于教会的济贫院、育幼院,虽然法案同样设置了各教区内救济机构的数量上限,但从那以后教会的救济措施无需统一以王室名义受到王国治安官管理。王国与教会各有得失,这不足以证明你的猜想。”
“修订案把《贫民管理法》改名为《济贫法》,无需我多说,你应该也听说过十七世纪初出现的同名法令,被认为是我们那个世界最早的社会保障法。”
“还有别的例子吗?”
“禁酒运动、酒类销售限制、年初关于在殖民地部分地区恢复契约佣工抵债制的提案、没有发生饥荒却被废除的《谷物法案》……”
“可你也不能否认,”克莱恩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有罗塞尔,他把商业、军事、科学、人文领域的诸多概念推进得远远超过这个世界自然发展原本应该出现的水平,我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蒸汽地铁与西拜朗公司的时候也很惊讶。就拿你刚才的例子来说,信托法律或许在我们那边起源于衡平法院,但罗塞尔提前建立了更先进的体系,因此法院没有必要遵循一样的发展。”
除了最初听到结论时的诧异,他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忍不住觉得这位老乡的想法更像从直觉直接跳跃到结论,像是为寄托期待而强行制造出一套理论。
当然,她的有些看法不无道理,但这毕竟是穿越异世界,一句“平行世界”就能轻飘飘覆盖所有看似不可能的巧合。
“像罗塞尔这样的穿越者才是不可控的变量,”阿芙拉坚持地说,“除去穿越者和非凡能力的影响,这个世界已经在蒸汽时代停留了超过一百五十年,依然没有进入电气时代,这么明显的差异足以表明过于相似的发展十分牵强——”
“或许,对于我们这种时代背景的穿越者来说,这一切都是牵强的。”
克莱恩说完,沉默片刻,手指有节奏地缓缓敲着桌沿:“所以,你怀疑这些相似之处背后可能存在另一个穿越者,利用对我们那个世界历史与政治的了解,引导鲁恩王国的局势?你想找出这些上层人士里面,有没有谁的经历和我们类似,经历过突兀的转折事件,或是性格、作风有明显变化。只向正义小姐交易近二十年的资料,是因为在你看来这二十年内的‘相似’最为密集?”
阿芙拉嘴角浮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啊、这个,其实我最近刚看完《鲁恩王国现代史:1330年至今》,更早年代的史书还没来得及读……”
“……”他心里有一千字吐槽狂奔而过,表面上嘴角微抽,故作镇定回答:“魔女教派的问题解决以后,你去找个大学念吧。”
都这么闲了,赶紧找个班上。
“来不及了,”阿芙拉有些忧郁地说,“前几天我刚登上军情九处的通缉名单。”
可惜啊……他刚刚想起来,在原主的日记里曾提到过阿兹克先生也认为罗塞尔的出现具有偶然性,没准这两个人会聊得来。
“资料我会看的,不过我白天需要工作,而且时不时就要加班,不能保证很快得到结果。”
点头答允后,克莱恩极力忽略对方甩脱一个大麻烦极为喜悦的脸,提起另一个相关话题:“对了,你这周一缺席了塔罗会没有看到日记,罗塞尔写到他没有发现石油,这可能与蒸汽时代后科技发展的滞缓有关。”
“什么?这怎么可能?”
没有灰雾的遮掩,阿芙拉流露出的震惊意外远胜过周一他拿到日记时的程度。愚者先生在内心世界愉悦地微微点头,觉得自己终于在“被布置作业”后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