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昏暗的夜幕一瞬清明,水滴连成串宛若水柱瓢泼坠地,咣咣砸出无数坑洼水地。
雷声雨声,一声更比一声高,淹没偌大皇庭间急切、短促的呼救,抹平长廊玉阶上从容、平稳的步履。
“等等,你们有听到什么吗?”宫廷内卫一支巡逻的小队,队伍末端一个年轻侍卫突然开口,转身巡查异动来源。
滴答——鲜红色的血液渗透而出,落在雨帽上,沿着帽穗滴落。
褪了血色的红从眼前滑落,年轻侍卫猛地抬头。
寝殿外围红墙淋着大雨,血红色的漆褪去几分融于雨中,耳边呼啸的是风雨磅礴。
“寝殿内外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派去四周查看的侍卫纷纷回报。
领头的侍卫过来敲了敲小侍卫的帽子:“最近雨大雷响,别一惊一乍的,这可是陛下休息的寝殿!要是惊扰了陛下,有的你受的。”
小侍卫挠了挠脸,最后看了一眼红墙上的瓷砖,转身跟上大部队离开。
“陛下,是巡逻的侍卫。”太监总管问清楚来龙去脉,立刻回到寝殿向夜间惊醒的皇帝陛下汇报情况。
自从沈修沈大人死了以后,陛下夜间时常惊醒,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让人处置了。”皇帝接过递来的锦帕,擦拭额头冷汗,“以后若是再有这样胆小的家伙,整个内卫就都该换换了。”
“是。”太监低下头去,不敢展现面上的惊慌,沈大人就像是一个开头,开启了当今圣上残暴的一面,太监总管内心惶恐,总觉得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他了。
太监屏住呼吸,手脚束缚地轻声离去。
年轻的帝王再次躺下,窗外大雨噼啪,暗影绰绰照落进屋,像是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一切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转换命运的那一夜。
那一晚,他的好朋友、他最信任的太傅的儿子沈青衣,代替他死去了。
以帝王之名而死,这是沈青衣的荣幸!是沈家的荣幸!
皇帝捏紧拳头,心口却越发慌乱。
都是因为那该死的沈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就不能老实赴死!为什么要再提起沈青衣、提起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
还说什么他并不怕死,但若是朕日后当不好这皇帝,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朕。
一个臣子、一个死人,胆敢如此威胁朕!
当年的所有朕都已经清查,不会再有证据、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的那些狼狈,沈修就算是变成鬼,朕也不用怕他!不用怕他!
金丝秀成的龙纹锦被,被揪成一团乱,早已不见龙威。
轰隆——雷鸣骤响,荒唐炸亮夜空,宛若白夜。
“谁!”
窗前黑色的树影被真人取代,他左手提着布袋,右手别在身后——和太傅沈修一模一样的站姿习惯。
皇帝猛地起身背贴墙角、惊慌大喊:“来人!快来人!”
无人应答。
雷鸣消失,光亮瞬熄,黑暗侵袭吞噬了一切,万物俱籁。
咕咚——
男人将左手的布袋丢到床榻之上,圆滚滚地滚到皇帝面前,在金黄色的龙榻上滚出一道鲜红的血路。
“什、什么东西!”皇帝紧缩,企图将自己塞入墙中,他抓起玉枕朝布袋砸去。
布袋被砸出床榻,掉下那层包装,露出其中物件的真颜——参知政事陆大人的头颅,在跌出床榻的瞬息诡异折返,他还睁着一双惊恐的双眼,死死地瞪着眼前之人:“陛下,臣之子不过是玩死了几个民女,我都已经劝诫过他了,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为何如今出尔反尔要了我们的性命!”
“啊啊啊啊!”皇帝连滚带爬逃下床榻,冲向门口一把拉开大门。
“陛下……”门外是七窍流血、浑身被打得血淋、体无完肤的小侍卫,他猛地张开双手抓向皇帝,“我死得好冤啊!!”
“你不要过来!”皇帝一口气没吸过来,惊喘着跌坐在地,连连后退,扶在地上的手突然抓到血淋淋的毛发……他战栗地回头。
御史林大人的头颅正嘎嘎乐着看向皇帝:“陛下明明都默许我贪下那笔救灾的银钱了!怎么还护不住臣的命呢!”
“啊啊啊啊!”皇帝跳起来直奔窗口。
轰隆——雷劈亮天空。
年轻的帝王呆愣当场,看着窗前、成年后的沈青衣,目光清冷;看着窗外站在沈青衣身后、千千万万个灾民的魂,或哀或怨、或恨或怜。
无处可逃。
“啊啊啊啊!太傅!太傅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救我啊!快来救救我!”皇帝双手抱头,发出绝望的悲鸣,“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如你所愿。”冷眼旁观所有的沈青衣突然开口,一剑刺向皇帝心脏。
皇帝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朋友”:“你、你可是太傅之子啊!”
沈青衣笑了笑:“皇上,你若是圣德贤明,我才是太傅之子;否则,我也不过是顺应民心的屠龙者罢了。”
心口一阵剧烈的刺痛,皇帝眼前一黑,猛地惊醒——
“啊!啊啊!”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太监总管磕碰着赶进屋来,跪在床榻前,“可是做了噩梦,需要召太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