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都是为了讨口饭吃罢了。”
颜予的视线四下扫视一圈,“宋厂长现在忙吗?我能不能参观参观咱厂内环境啊?您要是有事,随便找个员工带我转转就行。
我中午吃撑了,可以趁机消消食。然后咱再坐下来谈合作,成不?”
宋厂长没再迟疑,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赶巧我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厂里各处巡视,正好能带您随便逛逛。”
颜予一边点头,一边拍掌笑笑,不禁感叹起自己的幸运:“得宋厂长作陪,我真是荣幸之至。”
之后,两人便在厂区大院中漫步参观,期间宋厂长时不时地指着某处车间或设备向颜予介绍。
眼见便要绕场一周时,颜予已经搜肠刮肚地想出了好几个理由,正犹豫该选哪个的当口,宋厂长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跟颜予讲了句“抱歉”,接着走到几十米外,按下接听键。
“许总,我可没说不肯销毁,只是想求个跟您继续合作的机会嘛!”
“我们这小小的破落酒厂能有什么企图,不过是谋生存罢了……”
空旷的郊外园区内,连一丝风声也无,除去墙外枝头上停着的飞鸟偶尔发出叽喳鸣叫以外,听不见其余杂音。
宋厂长的话一字不落地钻入了颜予耳中,尔后对方切断通话并告诉他得先行离开片刻去办点事。
颜予表示理解:“宋厂长尽管忙您的事,我等下去趟卫生间。过会儿就直接到会议室里等您,如何?”
宋厂长忙点头,还贴心为他指路:“前面不远处有个移动卫生间,然后会议室就在正对大门的那栋小楼里,一层左转走到底便是。我让人送壶茶过去,还请您在那边稍候。”
“好的,没问题。”
颜予说完,率先抬腿往前走。直至宋厂长朝相反方向已走出近百米时,他才转身追着对方的脚步而去。
大约五分钟后,宋厂长停在了院区角落的一个单独车间门前,里面似乎不断地有浓烟冒出来。
宋厂长明显慌了神,大声诘问着面前的两位员工:“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等我指令,这是搞得哪一出?”
“不知道啊,我可啥也没动,出去抽根烟回来就看见冒烟了!”
其中一位员工急忙撇清关系,不惜将擅离职守当成保命符。
“我……刚离开去上厕所了。”
另一位年纪较长的员工则满脸愁容,焦急地汇报着情况,“厂长,好像还有个负责搬运的临时工在里面没出来……”
“什么?!”
闻言,宋厂长更加不知所措起来,顿时僵愣在原地。
“赶紧打119和120!”
颜予快步上前,拿起门边架子旁挂着的一条毛巾,扔水桶里浸湿以后再用其捂住口鼻,继而冲进了车间内。
*
大约十分钟过去,怀颂卿的丰田埃尔法和消防车、救护车一起抵达了酒厂门外。
副驾驶车门打开,怀颂卿径直下车,阚泽紧随其后。
始终候在对街树下,观察着酒厂内状况的两位男士迅速朝他们走过来,并简要说明情况。
“我们这几天一直跟着颜主理,午后跟你打电话时,他刚进厂里,好像是来买酒的。
颜主理被那位宋厂长带进去后,我们就在原地等待。本想着他谈完事情离开时再跟您汇报,结果就听说里面有车间突然起火了。
我们没敢擅自进入,怕给您惹麻烦,所以并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但因为迟迟没见颜主理从厂里出来,就想着还是得跟您讲一声。”
“嗯,多谢。我和阚泽刚好在附近,为以防万一就先过来看看。”怀颂卿语气平常,但脸色却十分阴沉。
恰好此时,门卫跑到消防车边,开口指路:“同志,你们进去后右转再直行就能看到着火的地方了。那是个用于销毁红酒的车间,刚才有位搬运工和来买酒的客户困在里面了,要命哟……”
这话一出,怀颂卿连表面的淡定也再维持不住了,抬腿就往厂子里奔去。
阚泽和另两位紧追在其身后,几乎和消防车同时抵达起火地点门外。
怀颂卿没有停下的意思,眼见着就要朝车间里跑,但被消防员及时阻拦。
“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我现在就得进去。”
怀颂卿全然失去分寸,唇齿间吐出的每个字眼都透着股不容拒绝的狠劲。
“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但还请把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我们来做,否则只会影响被困人员得救的速度。”
怀颂卿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消防员面露欣慰地放开了手,哪知下一秒他便像离弦的箭那般冲了出去。
就在怀颂卿堪堪钻入浓烟之中时,正巧与从里面走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本就有些脱力的颜予顷刻间跌坐在地,被他拉着的搬运工已然陷入昏迷。
“出来了!”阚泽见状,扬声大喊道。
消防员上前扶住搬运工,怀颂卿则将颜予打横抱起,转身奔向救护车。
跟着阚泽身旁的人出言提醒道:“怀庄主的伤刚恢复不久吧?这样抱着人跑没问题嘛?不如我去……”
“可别,除非你腿不想要了!”
阚泽抬臂一挡,以过来人的姿态劝阻着,“要知道怀庄主为了不再让旁人有机会抱,甚至不惜把他那髋关节置换手术提前好几年就给做了……”
*
颜予窝在怀颂卿怀中,缓缓地睁开眼睛,喉咙因被浓烟呛过导致发声困难,但他仍坚持一字一顿地讲:“那个搬运工比较严重,让救护车先送他去医院吧……”
“好,我们跟护士拿个便携式吸氧机,然后自己开车走。”
怀颂卿的嗓音听上去亦是暗哑,他垂头贴了贴怀中人的前额,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滴落至颜予面颊。
颜予倏然一颤,努力地抬起手,想要给怀颂卿擦眼泪,却被人半路拦住,将指节紧紧攥入掌心。
他别无他法,只好开口轻哄道:“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怀颂卿点了点头,抱着人坐进车后座,让颜予横躺在腿上后,又用靠垫抵在他的脊背和车门之间。
怀颂卿掏出从护士那里要来的淡盐水和药用棉签,仔仔细细地给颜予清理了一遍口鼻。
尔后,怀颂卿给颜予戴上鼻导管,拧开便携式吸氧机。末了,又往其嘴里塞了颗含片。
一系列的操作结束,怀颂卿再度伸臂轻轻地环住颜予的身体,把人搂进怀里,手掌下意识地抚摩安慰着。
颜予的状态渐渐恢复,他盯着怀颂卿的眉眼瞧了半晌,又将余光瞥向自己正压着的双腿上。
怀颂卿知晓颜予的疑惑,赶在对方费力开口前,主动交代道:“那次车祸导致的右侧髋关节坏死,之前已经做过置换手术,为了降低许家姐弟俩的警惕,就没对外公布。”
颜予点点头,眼尾浮现一抹浅淡笑意。
接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又慌忙地张嘴吐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音:“酒……”
怀颂卿将食指搭到颜予唇间,示意他不必多言:“你出火场时好好地把酒瓶抱在怀里,之后就交给阚泽了。”
闻言,副驾驶位上的人扭头附和:“小颜先生,你尽管放心。你拿命换回的证据,我也会拿命守着的!它在我在,它亡我亡。”
“倒也不必,其实它在你也可以亡……”
怀颂卿禁不住以损制损,企图堵住好友那张惯无遮拦的嘴巴。
颜予被两人之间熟悉的互损模式逗得发笑,继而止不住地轻咳了几声。
怀颂卿立刻给颜予拍背顺气,敛尽揶揄神色。同时抬手按动开关,将前后座的隔板升了起来。
他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许,正式开口道:“要要,抱歉啊。我以为隐瞒部分真相,以为不将你一同拖进这潭污水之中,是对你的保护。
总想着等我把游家的烂事通通解决掉,再和盘托出告诉你所有,没承想却因此伤了你的心,令你失去对我的信任,以至于宁肯选择独自犯险。”
颜予习惯性偏头靠在怀颂卿的肩窝处,孤勇和狠绝悉数散尽,又变回别扭依赖的无害孩童。
怀颂卿用下巴来回蹭了蹭颜予的鬓边碎发,嗓音一软再软:“这一回,全都讲给你听,好不好?就从最开始说起吧,这故事可能有点长。
不过,眼下你的嗓子需要时间恢复。躺在医院里休养应该会蛮无聊的,刚好可以顺便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