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去“夏禹阁”赴宴的路上。
怀颂卿的车难得满员,却意外安静,好似空无一人。
阚泽回头瞧了瞧各自沉默的诸位,有些无法忍受这种尴尬无言的氛围,于是他没话找话地跟司机讲:“王叔啊,你今天开车麻烦一定要万分小心,整个酒庄的核心人物可都在车里了。这要是出点事,颂卿直接玩完。”
话音落,除了确实万分小心的司机没有转头,其余人的视线都瞥向副驾驶座位上方露出的那个后脑勺,恨不能敲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鬼东西……
坐在最后一排的虞栋栋,率先毫不留情地开口建议:“阚经理,你其实可以试试少说点话,魅力值没准还能提升好几个档次,加分不少。”
他身旁的罗毅也难得接茬帮腔:“是的,毕竟沉默是金。”
怀颂卿则直接拒绝评价,状似无聊地拿起手边的水瓶捏了捏,尔后又重新放回去。
倒是邻座的颜予紧接着出了声,语气像在诚恳宽慰:“没事,还能剩下个林轩。”
此话一出,几人的视线立即换成以颜予的后脑勺为目标,显然只敲开一个是不够的……
阚泽边拍手,边哈哈大笑,然后侧身看向怀颂卿:“差点把他给忘了,话说坏颂,能把这人裁了吗?”
怀颂卿抬眸:“要不,你待会儿到饭桌上问问?”
阚泽咧嘴摇头,那还是算了。他好不容易忍气吞声立起来的狗腿人设,现在还崩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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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禹阁”是宁市有名的老字号园林式酒楼,雕栏玉砌的中式风格院落,隐在城中心的一条百年古街尽头,闹中取静。
刚迈入大门,虞栋栋的眼珠就忙得不停乱转,没一会儿他凑到颜予身边,悄声问道:“好家伙,这架势吃一顿得多少钱啊?”
没承想他的话被跟在后面的人也听了去,阚泽笑着抬手抻了抻虞栋栋头上的小卷毛:“合着这是虞姥姥进大观园啦?放心吧,吃得起,掏出你一年的工资约莫应该够了。”
虞栋栋下意识捂紧口袋里的钱包,“啧”了一声,扭头瞪向阚泽。
颜予失笑,拍拍好友的肩膀:“所以啊,既然有幸蹭了顿贵的,我们就要好好把握住机会,不能浪费对不对?!”
虞栋栋狠狠点头,正想朝颜予的方向再挪近些,就听到他添了句提醒:“饭后记得写吃后感哦,菜品、服务、装修等各个方面,不少于一千五百字。”
虞栋栋转而又瞪向颜予,接着他负气地猛走两步,决心远离危险人类,化委屈为食量。
一行人走进酒楼大堂,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阚泽报上了许峻的名字,服务员颔首应道:“许总已经到了,在三楼的‘龙潭厅’,我这就带各位过去。”
颜予闻到屋内有一股令人凝神静气的幽香,遂开口问:“不知店里用的哪款香氛?是通过什么设备来扩香的呢?”
服务员明显对这问题感到意外,但仍耐心有加地为其解答,并指引颜予看向天花板:“扩香是借由这种吸顶式的香氛机实现的,至于香氛的具体品牌容我稍后了解下再告知先生。”
颜予嘴角轻扬,也不管服务员会不会只是客套托词,径直鞠躬道谢:“那麻烦您了,真的是感激不尽。”
接下来,他又在对方有些怔愣的注视下,掏出电话拍了张香氛机的照片。
几人随服务员乘坐电梯上楼,颜予看见被改造成木质复古风的轿厢,继续忙不迭地点开锁屏上的相机键,连拍数张。
怀颂卿瞧着他那副认真样,忍不住抿唇低笑。怪不得下午问颜予想不想来赴宴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敢情这顿饭跟谁吃根本不重要,新晋主理人纯粹是为了自家即将开业的餐厅来向百年老店取经的。
怀颂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明记忆里还是个会因为考背不合格被师父到处追打的捣蛋鬼,怎么就长成了如今这满心满眼都是工作的事业狂了……
*
抵达“龙潭厅”外,服务员轻扣两下雕刻精致的门板,得到许可后才推门而入。
屋内是一张十人大桌,游凯程夫妇、颜氏兄妹、许峻以及林轩坐在靠里一侧的相邻座位。
此刻“身心皆在汉”的林轩不忘做做样子,挥手欢迎自己的“曹营”小伙伴:“怎么才到啊?许总一直没让上菜,等着大家呢!”
阚泽身先士卒,扛起交际大任:“唉哟,久等久等!路况不太好耽搁了,早知道应该再早一小时出发的。”
“没关系,晚高峰嘛。颂卿那位置又实在偏远了些,理解。”许峻的目光晃荡一圈,最终停在颜予那张令人移不开眼的脸上,“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酒庄的新总酿吧?真是一表人才,快落座!”
林轩招呼罗毅去他旁边,虞栋栋也顺势跟着过去坐下。
颜予立在原地没动,神色淡然,先问候了声:“许总好。”
随后,他垂眸瞅了瞅面前的椅子,只剩两把。
颜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坚持赴宴的决定,来之前怀颂卿便提醒他说因为自己受伤失忆被迫退出了游氏管理层,继母许冉和其弟弟许峻现下正值春风得意。
虽然怀颂卿以回到酒庄静养表明并无争权念头,但那两人多半还是存着打压的心思,对怀颂卿身边的人采取贿赂不成就顺道同踩的策略。
颜予并不在意被踩几脚,只是他忘了对方的下马威并非只会冲着他一个人来。
许峻瞧着尚未入席的三人,像是猛然发觉了什么,语声恳切:“天呐,你看看我这个破记性,忘了问颂卿今天总共过来几位,还以为十人桌够用呢……等着啊,我这就喊服务员再加把椅子!”
“许总不用麻烦,剩两把不是正好嘛。”怀颂卿不甚在意地笑笑,嗓音平静无波,“我又不需要椅子,轮椅虽然低点,但我个高也够得着。就是得麻烦大家稍微挤挤,给我腾个位置。”
“也是。”许峻欣然点头,抬起手指按了按桌面的呼叫铃,“那我直接让他们上菜了。”
怀颂卿将脱掉的风衣递给旁边还木着脸的人:“颜予,帮我挂到衣架上可以吗?”
颜予一言不发地照做,回到桌边时,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