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颜予还对怀颂卿口中所谓的小众将信将疑。可后面眼见着一路上七拐八拐,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安静。
最终,他们止步于顶层最靠里的角落处,一间西餐厅门前。
颜予抬头看了看招牌,店如其名:迷藏匿境。
穿着燕尾服的门童绅士地鞠躬问候,并抬臂为两人拉开了木质大门。
内里竟别有洞天,几个巨型的竹编立柱直通高顶,不多的桌位之间皆由绿植和青石板小径隔开,整间餐厅看上去就像个精雕细刻般的森林公园。
怀颂卿和颜予来到直接用一棵原木切面当柜台的接待处,核对好名字后,工作人员便将他们带到了西侧的窗边位置。
这里视野极佳,偏头就能瞧见残阳没入地平线,黄昏与黑夜相接的一瞬。
天色似乎于一夕之间暗淡下去,复古风灯发出的橙黄色暖光轻晃,为餐桌平添些许静谧暧昧的氛围。
怀颂卿的视线毫不避讳地投向对座的人,颜予硬着头皮承接,嘴上故作轻松地调侃:“这家店小众的原因,该不会是因为太贵吧……”
怀颂卿似笑非笑,没有接茬。
刚好侍酒师来送酒单,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佐餐酒还是留给专业的颜先生来挑吧。”
颜予接过酒单,从前到后浏览起来,翻来覆去地研究着,但迟迟没做决定。
怀颂卿提醒道:“菜是订位时就选好了的套餐,这会儿多半已经下锅,现在嫌贵反悔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颜予这才反应过来,解释说:“不好意思,我看看酒单设计,颂卿的庄园酒店也快开业了,这些款式都还没定。”
怀颂卿摇头叹气,直呼其名:“颜予,我带你来过节的。先前是谁在车上说工作要留到明天再干的?”
颜予露出这天第一个真诚的笑,抬手指了指酒单上某款来自南非的霞多丽。
等侍酒师离开后,他才冲着怀颂卿不是很领情地讲:“老板带打工人一起过劳动节嘛?这听上去怎么有点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怀颂卿颇为无奈地指了指桌上摆着的迷你花柱:“五朔节,不是在欧洲待了两年,那边不过这个节的?”
以节日为主题的菜品依次上桌,颜予恍然大悟:“哦!过的,只是我自己没什么节日概念。怀庄主怎么会知道这个节的?”
怀颂卿低下眉眼:“看过照片,感觉挺有意思的。而且寓意也不错,庆祝春回大地,万物生长。可以重新开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颜予心中一动,蓦然想起十四年前,他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迎来重生的。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怀颂卿,难得地直接表示了认同:“是啊,春天纵然短暂,但仍是值得欢庆的幸事。”
*
餐后,两人离开商场,回到车上。
怀颂卿那边在跟司机聊晚饭都吃了些什么,颜予则盯着最后一排座位上成堆的包装袋发呆。
车子开始启动时,他才疑惑地面向身边人,问道:“这些是?”
怀颂卿微一挑眉:“怎么,刚试穿完就忘了?”
颜予严谨地伸出食指,数了数袋子的数量,尔后深表质疑:“我有试这么多?”
怀颂卿避重就轻,只答:“两份,除了给你的,我也买了一些。”
“给我的?”颜予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不是帮你试的嘛?!”
“你答应了陈闻,下旬要去沪市参加品酒会。除了身上穿的,你还有一套米色卫衣裤和一套深蓝色西服套装,对吧?”
颜予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
“总共就三套衣服,那位陈闻哥也已经都见你穿过了。到时过去参加活动,要是再没件新的,你猜他会不会趁机送你一套?还是说,颜先生的确更想让那位哥哥买?”
颜予有些无言以对,他当真没太注意过这些。平时不是在酿造车间,就是在葡萄园里,对穿搭最主要的诉求即是干净舒适。至于重要场合,有一两套不出错的西装也就够了。
颜予又瞧了瞧堆积如山的包装袋,似下定决心地说:“那这些多少钱?我付给你吧。”
怀颂卿的表情冷淡了些许:“不必,就当是酒庄发给你的工装吧。”
颜予简直无力吐槽:拜托,谁家一件工装顶一个季度的工资啊……
怀颂卿一眼看穿颜予的心理活动:“贵是贵了点,但你之后参加每个活动时所代表的都是颂卿的形象。而且,就在昨天你还帮酒庄争取到了两家酒馆一年的订单。当工装也好,当奖励也罢。我相信未来颜先生定会尽力经营颂卿,颜先生也信我是真心相赠,可以吗?”
“不可以”三个字在唇边打了个转又被吞下,最终化为了“谢谢”。
这真的不怪颜予,哪有人一天之内就能学会拒绝的,他还需要时间练习……
*
回到酒庄宿舍后,颜予逐一拆开包装,将衣服拿出。当翻到某件白色的尖领衬衫时,发现还附赠了条窄版领带,他有些为难地顿住。
站在床边蹙眉发呆的颜予,恰好被紧随其后上楼,此刻正途径他宿舍门口的人看在眼里。
怀颂卿以指节轻扣了两下开着的门板,疑惑道:“怎么了?是衣服有什么不对劲吗?”
颜予回过身,朝着怀颂卿晃了晃手中的领带:“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个给我好像没什么用,因为并不会系……”
怀颂卿不免意外:“之前没有遇到过需要系领带出席的场合吗?那时候都是怎么解决的?”
颜予认真地回想了下:“好像还真的比较少遇到这种正式场合,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用领结代替嘛?”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前两年参加一个颁奖典礼的庆祝酒会时打过一次领带,不过是朋友帮忙的……”
“什么颁奖礼?葡萄酒大赛吗?”怀颂卿的重点偏得恰到好处。
颜予肉眼可见地有点慌神:“没什么……就一个不太出名的颁奖礼。”
怀颂卿没再继续深究,转而操控轮椅进了屋,从颜予手中抽走领带:“那我来教一教颜先生吧,如何?”
颜予本想说不用,但看到怀颂卿两手捏着领带,举在半空,他的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俯身朝眼前人靠近。
“买给你的那件尖领衬衫,比较适合打这种半温莎结,随性些,不会显得过分庄重。”
怀颂卿将领带轻轻环过颜予的脖颈,一边动作一边继续解说,“开始时要把大领放在右手边,然后跨压在小领之上,绕圈。接下来把大领压到领结下,翻上再绕一圈,最后穿进前面的圈内并束紧。”
怀颂卿两手微一使力,两人顿时贴得更近了些。
颜予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怀颂卿的气息便趁虚而入,顺着他颈侧敏感的皮肤,一步步攀升,钻入耳蜗之中,成片的绯红迅速爬上他的面颊和耳尖。
颜予忍不住地颤了颤,身体下意识后撤,想要逃离眼下的窘境。
可怀颂卿却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双手用劲,又将人拉回身前:“躲什么?还没调整好领结的位置呢……”
颜予着急地伸手攥住领带尾端,嘴硬道:“我自己可以调!而且,暂时我也不需要见什么人,步骤没必要那么齐全,慢慢学也来得及。”
怀颂卿还没开腔,门外偷看热闹的人已经先一步接了茬:“快学,小颜先生可得快快学呀,要见的人明天就来喽!”
两人闻声齐齐看向门口,阚泽冒死继续道:“你俩出门期间得到的通知,明天游凯程董事长和夫人许冉将莅临颂卿酒庄。俗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怀颂卿双眼微眯,阚泽霎时便改了口:“呸,不对,是漂亮新员工面见公司大老板以及老板娘!”
阚经理嘴快溜得也快,话音还没落地,人就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
怀颂卿懒得理他,仰头看向颜予,欠揍程度与跑没影了的那位堪称是半斤八两:“怎么办?慢慢学似乎来不及了,不如我再从头教一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