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出的气势还未来得及收敛,高大的银发身影闻声垂首,动作明显的俯下身来靠近她。
他的平静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明显的锐意:“什么方向?”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昏睡前的那场闹剧,是不是不该提路法斯?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已经来不及收回,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
“他不想神罗得到我,而我……”
萨菲罗斯半蹲下,与她平视,“他想得到你。”
还未吐出的话语一噎,团塞在她的喉咙。
……这种情况她应该怎么摆脱莫须有的罪名?
她刚见面是不是说谎话来找未婚夫来着?
真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砸得她失去所有力气。
萨菲罗斯的感知一向敏锐,他可以在另一个同样野心勃勃的男人身上看到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欲望。
在空中花园,路法斯那赤裸视线带着直白的兴趣投在她身上,又是在实验室中,他的目光会悄无声息打量着病床上的人,是好奇的探究也是别有意味的盘算。
之前将她规划为总务部调查科,已经是萨菲罗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管那个男人的是出于什么想得到她,都令他无法忍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都会迫使萨菲罗斯本能想要拔刀排除潜在威胁。
“我跟路法斯没什么,”她故作淡定的举起一只手,“真真的,我对天发誓。”
萨菲罗斯的脸庞近在迟尺,那双青碧竖瞳也同样盯着她,她从未觉得语言是如此无力空洞,令人抓耳挠心坐立难安。
实在是有苦难言,再不说点什么感觉事情要朝着更加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我之前在撒谎,他现在更是在撒谎。”
电梯停止运行,细微的晃动中电梯门开合,维持几秒后又安然合上,丝毫不在乎里面的人是否还在僵持。
要是萨菲罗斯再不说话,她坚定的意志真的会倒塌,然后拖着轮椅去给路法斯砍了。
萨菲罗斯只是垂着纤长的眼睫凝视着她,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脸颊,像往常那般用拇指温柔摩挲着。
他声线沉冷:“真的?”
“……真的。”
她明白,萨菲罗斯并未对她产生明确指向的责怪情绪,可在自己的心间生出来的那股荒谬感,真真假假的情感混淆在一起,令她更加错乱。
那双幽暗的碧色竖瞳宛若忍耐饥渴许久的猛兽,经历了漫长风雪,浑身带着久经不散的凉意。
他的不满不悦,他的惶恐忐忑。
萨菲罗斯的目光,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幻影,一个被丢在禁忌之处的真实发生过的幻影。
头脑中的杰诺瓦沸腾起来,它们阴冷的翻滚着掀起外壳,露出愤怒阴燃的内核,她不可避免的受到他们的影响,一个没注意视网膜上就烙印下些影像。
幻影中金粉裹着聒噪的掌声,在闪耀的舞台他们背道而行。
她很不满这种瞎捣乱的行为,想掐死他们的念头一直都在,虽然暂时不知道怎么根除,但总有一天要将他们全部拔除。
心生动念之间,那些被称为“子嗣”的杰诺瓦识趣的安静下来,暗淡下来的荧光微弱的沉淀在深渊中。
她的理智重新掌管大脑。
就当她想要再做些什么补救一下,眼前一黑,萨菲罗斯忽然前倾身子,拖着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额头。
萨菲罗斯叹息一声:“回家了。”
她无意识愣愣的回应:“哦。”
等她反应过来时,萨菲罗斯已经起身,按下开关,推着自己出了压抑许久的电梯。
她松了口气,好在萨菲罗斯很大方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房间压根没什么变动,依旧维持着昨日模样,只不过书房中摆满了几箱子物品。
萨菲罗斯弯下腰,扶着她的肩膀揽过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她缩在他怀中,悄咪咪抬眼看去,萨菲罗斯不似刚才那般将疯狂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不生气啦?”
萨菲罗斯将她稳稳放置在床上淡淡嗯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来谈点正事?”她坐稳后,深吸口气,“关于杰内西斯和安吉尔。”
萨菲罗斯顿了顿:“……这些事和你无关。”
“关系可大了。”
她不管萨菲罗斯想不想她掺和到这件事情中,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我能找到杰内西斯,从根源上来说,我们算是同样的存在,只不过我比他们多一个古代种的血统。”
萨菲罗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其中的联系,他沉默着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一事实。
“四舍五入,算是跟我有关,我们都是怪物。”
她覆上萨菲罗斯的手背,宽厚有力的手掌无意识的紧绷着。
“从天而降的灾厄是一个族群,祂们子嗣的意识集中存储于‘首领’的头脑中,我可以轻易的找寻到任何‘分支’。”
萨菲罗斯目光动了动,略带深意的转向她,复杂的流光转瞬即逝。
“劣化,你可以理解为身为怪物的那部分细胞与杰内西斯自身出现了不兼容的情况,相互排斥从而导致能力紊乱,身体加速衰退死亡。”她摩挲着右手上的戒指,“杰内西斯和安吉尔都来源于‘G计划’……”
“安吉尔,”萨菲罗斯格外淡定的接受了这一结论,他微微眯着眸子,“也会劣化吗?”
“大部分从G计划中延伸出来的神罗士兵都会劣化,包括安吉尔在内,只不过要晚于首批诞生的杰内西斯。”
“……那你呢?”
“我?”她先是迷茫了一瞬,头脑中的记忆有些错乱,她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会不会劣化,“应该不会。”
萨菲罗斯并未给予任何回应,神情是近乎于执着的探寻。
似乎她的回答并不可靠,也不让人信服。
她瞬间便了然萨菲罗斯心底里的所思所想——
杰内西斯劣化了,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而现在安吉尔也成了未知数,萨菲罗斯在意识到杰内斯不会回来后,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安吉尔也会离开的准备?
如果她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他的身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可并肩的人了。
又会变成他独自一人。
在意识到这些后,她的心底滋生起异样的情绪,深渊中格外浓稠的黑雾翻滚着,反应甚是激烈,一时间没分清是现在萨菲罗斯的情绪还是未来的。
“怎么说呢,两千年前降临到地球的灾厄算是第一任首领的话,那我就是祂们沉睡前选择的第二任首领,首领嘛,就是杀不死的存在,你看我死过那么多次不还是活得……”
萨菲罗斯神色一凛,泛着冷光的碧色竖瞳锁定她,伸出手拇指按住她的唇,压低的嗓音极其不悦:“不要说这些话。”
她头一次发自内心的乖巧的点头表示明白了。
“……留在神罗情况会复杂起来,你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萨菲罗斯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有我在,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从不担心自己会躺在宝条的案板上,只担心萨菲罗斯在得知自身真相后,事情会往她力所不能及的方向发展。
她有些担忧的抚上萨菲罗斯的脸庞,他的眼底有淡淡乌青,可看向自己认真的眼神毫无半点疲累。
她温声开口:“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萨菲罗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抱歉,”她前倾着身体轻柔揽上萨菲罗斯脖颈,紧紧拥着他,“我不应该擅自把你一个人丢在神罗这么长时间。”
他能感觉到怀抱中紧绷的身躯慢慢松懈下来,有的时候一个拥抱可以化解任何东西。
萨菲罗斯敛起眸子,将下巴轻轻搁置在她的颈弯,这才长舒了口气。
“……回来就好。”
她还有莫有样的顺了顺萨菲罗斯头发,像长辈宽慰孩童般。
“安心,往后我会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紧贴着自己的宽厚的胸膛起伏着,她听见萨菲罗斯发出一阵短促的轻笑:“如果,你食言了呢?”
“我不会食言,”她笃定到,“如果未来出现不可避免的情况需要我离开,我也会将一切问题麻溜解决后,第一时间回来找你。”
她望进萨菲罗斯的眼底,那双稠丽宛若宝石般的碧色竖瞳蛊惑着她,宽厚的手掌温热的留恋过肌肤,忽然落下的吻攻占性极强又十分温柔,绵长不容退却。
她顺从的抬起头,唇齿交缠着逐渐滚烫,呼吸频率从一开始的稳定游刃有余变得错乱短促,紧箍着自己的手掌不允许她移动分毫,只能承受着眼前男人霸道索取。
半晌,萨菲罗斯才放过她,拢着她的脊背,转而低头啄吻因呼吸而起伏的颈弯:“那我会在你找到我之前,先找到你。”
缠绵的夜色格外漫长,相同的渴望在肌肤相处的瞬间被无限放大,不断扩散冲击着一切克制的思绪,脑海在不断地晃动中只剩下重获所爱的喜悦无法平息,化作密切的交缠,永不愿分离。
就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再次从他眼前消失或沉睡,像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黑夜,他们最后的拥吻,只余下积攒了一年深不见底,高不见顶的惦念。
即使外界满是险厄,在这一隅也多温存。
走向彼此。
回到彼此身边。
这个世界安静的夜晚,独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