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声笑低沉而短促,难得可以享受的来自死亡的惬意也转瞬即逝,太宰治闭上眼隔绝了面前不自然的黑点,开始运作反转术士。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挣扎着也想要活下去的人死去,而他这个不想活着的人却不得不拒绝死亡,活下去。
这可真是太讽刺了。太宰治在运转反转术士的同时,抓着匕首便转了圈,硬生生从胸膛里剜出了一颗黏着血肉的石块。
他随意地把刀丢到了地上,看着那刀刃随着与地面的接触而变得残缺卷曲。
原本看起来还算吓人的伤势立马恢复如初,只剩下阵阵余痛在影响着他的大脑。
这把刀终于报废了。他突然想着。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用这把刀自伤多少次,现在这把刀终于是撑不住先坏了。
太宰治坐在地上,手里抓着脏兮兮的石块,即便视线内一片花白看不清东西,也没有合眼转头,而是死死地盯着匕首落地的位置。
连伤他的道具都坏了。
刚刚的放纵行为给他带来了多大的轻松愉快,此刻的复原就有多恶心。
怪物。一个怀抱着来自异世界情感,不能求死,不得不活下去的怪物。
连无生命的器械都能够休息了,而他却在目的达成之前,不论他有多想死,都不能死。
不仅不能死,还必须把一切可能会导致死亡的威胁通通排除,起码看起来必须是个人模人样的,就因为那个蓝眼睛的笨蛋认为他还是个人。
饮食是正常的,哪怕那些看着就恶心也必须吃下去,因为那是维持生命体征必须摄入的养分;身体必须是健全的,不能虚弱到神志不清会猝死的地步……
这些他可装得太好了。好到有时候连他都会认为自己真的变得和五条悟所期望的那样,如以前一样正常,好像就这么漫无目的穿梭于两个世界,和五条悟一起暂时活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这果然还是不可能。
从刚开始试探性地尝试受伤的疼痛,到后来学会反转术士之后肆无忌惮地品味死亡的触碰,太宰治能察觉到似乎已经对这种放松的方式上瘾了。
这么活下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想到对他了解颇深的五条悟会认为他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所以固执地要求太宰治保护自己,畅想未来;一想到那个原本该与他敌对,杀了所有与中原中也有关的人的魏尔伦竟然将他划入了自己的领属;一想到中原中也竟然会被魏尔伦影响着,即便对他厌恶颇深也总是来打扰他的自杀,太宰治就觉得恶心。
他最终的下场应该和那把刀一样,损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太宰治只觉得自己胃里的酸液仿佛在沸腾,这让他有点遏制不住地想吐。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稍微再多放纵一下自己逃避疼痛也是没关系的吧?
这么想着,他的手哆嗦着便往后腰摸去想要拿出那把手枪。
但他摸了个空。
哦,那把枪已经被悟毁了。太宰治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他的手边已经没有工具。
放弃一切地再次自杀暂时是做不到了。他只好弯下身子,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腹部,嘴里压抑着痛呼,手中的石块应声掉落地上,在玻璃渣上滚动了两下,停了下来。
太宰治蜷着身子企图缓解疼痛,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身体彻底恢复原样,疼痛彻底褪去,他才恢复了沉默,把从身体里取出的异物捡了起来。
他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这块石头上肮脏的血肉和粉尘,同时也洗去自己手上粘腻的血液。
那石头在黑暗的房间里仿佛一颗苍白色的宝石,自顾自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半成品。他观察着这个球体做出判断,内心只觉得厌烦至极。
他知道这个世界和书外的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与书外世界里的人不一样。
甚至他和“太宰治”也不同,毕竟……只有他与五条悟和宿屋朝相识。但不可否认是,正如他是“太宰治”,“太宰治”也是他的一部分,书内之人与书外之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密不可分。
而“太宰治”怎么可能会热爱生活呢?
这个仿佛正在氧化的世界又怎么会有他所寻找的意义呢?
这些由他算计而来的情谊又算什么呢?
五条悟说他有所隐瞒,这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太宰治”会相信同伴,太宰治更是会向五条悟开放百分之九十九的信任与亲近。
但绝不可能会是百分之一百,也绝不可能会是毫无保留的坦诚。
太宰治手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宝石表面便攀满了裂纹,没过几秒便碎裂成了一捧碎石,消失在他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决定将这残局先放到一边。他把身上破损且沾着血污的外套脱下来丢到地上,步履虚浮走出洗浴间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我的刀坏了。太宰治想。
“法国前阵子动静很大呢,太宰君在海外有收到什么风声吗?”首领办公室里,森鸥外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