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晃荡着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枝,树下是一座座墓碑,五条悟一个人站在墓园里,把手里的花束一捧一捧地摆在墓碑前。
太宰治跟在他身后,很轻易地就看到了墓碑上一串一串的人名。
夏油杰的,家入硝子的,夜蛾正道的,伏黑惠的,乙骨忧太的......大概咒术界里五条悟的同伴,都在这里了。
不过更让太宰治在意的,是夏油杰左侧的墓碑,上面刻着的,是五条悟本人的名字。
他抬头看了一眼平静的天空,发现冬日里的太阳根本没有给这片天空带来多少明媚,反而隐隐有被阴云遮蔽的趋势。天空黑压压的,只有几缕阳光挣扎着穿透了云层,照亮着四周。
太宰治的视线跟随着五条悟的动作,发现这个拥有着无下限,还掌握了反转术士,身体原本完好得没有一丝疤痕的家伙,此刻竟是满身伤痕,从脸庞到手掌,密密麻麻的,占据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
五条悟在摆放好花束之后便挨着夏油杰的墓碑坐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好好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子,靠着墓碑竟然硬是给太宰治看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一只打了败仗,失落不已的小狗。
太宰治只觉得这个动作有几分眼熟,像极了别的世界里怀念织田作之助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于“太宰治”的思念,五条悟更多的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而前来做最后道别的坚定。
微风轻拂着墓碑前的花瓣,也带起了五条悟的发丝,露出他额下太宰治略感眼熟的伤痕。
那道伤痕横跨的五条悟的额头,混在其他凌乱的疤痕中,上下两侧是手术线留下的痕迹——这伤痕与太宰治在梦境中看到的霸占着夏油杰的羂索脑袋上的伤痕如出一辙。
太宰治大步走到五条悟面前,下意识的想要把他的脸抬起来好好观察一番,却在手指穿过五条悟脸庞的时候,才恍然记起自己是触碰不到梦中人的。
失态的急切如潮水般迅速退散,太宰治维持着站在五条悟面前的动作,他低头看着对方脸上的伤痕,手脚冰凉,四肢僵硬,大脑却无比地冷静。
这里是墓园,是五条悟为同伴们选定的安息之地,林立着众多墓碑是很正常的;五条悟想要和同伴们葬在一起,所以墓园会出现他的墓碑也是很正常的,这并不能证明五条悟已经死了。
太宰治看着五条悟额头上的针线,眨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想笑自己给这一切找的借口。
他看到过五条悟的死亡,他本以为那是五条悟的未来,但现在看来,那其实是曾真正发生于过去的“未来”。
他记忆里那个死去的五条悟,虽然伤痕累累,额头上却没有这条丑陋扎眼的缝合线——在他们相遇之前,五条悟就已经死了。
夏油杰死了,于是尸体被羂索占据,脑袋上出现缝合线;面前这个五条悟死而复生,额头上也有缝合线。
那这个人还是五条悟吗?
太宰治退后两步,看着有些疲惫的五条悟。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只能是真正的五条悟,是那个回溯了时光,穿越了世界出现在他身旁的五条悟,而不是别的什么怪物。羂索没有替敌人安葬哀悼的理由,不是吗?
“你可真是太让人讨厌了,悟。”太宰治忍不住轻声说。
他本来以为五条悟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他想死,五条悟想活;他工于心计谎话连篇,而五条悟无所用心直言不讳;他执念过重所求过多,五条悟则可以称得上心无挂碍通透豁达......他们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从里到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太宰治现在却发现,连自己都被五条悟的表现糊弄过去了。
他们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能相处到这种堪称亲密的程度,恰恰是因为他们该死的太像了,像到他们看着彼此,就仿佛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这实在是让深知自己特性的太宰治感到厌恶。
想活着?更多的是无所谓罢了。五条悟完全不排斥死亡。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本质上他们都没有必须长久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有人能了结他们,那他们都完全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只是不论是他,还是五条悟,都不太能接受对方的死亡罢了。
直白坦荡?五条悟的坦荡都是建立在隐瞒上的,谎言半真半假,用在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别人身上,太宰治只觉得他比自己更是固执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得起放得下?五条悟追求的可不止是救回同伴吧?或许在死前的五条悟的确能放下一切,可他复生了,现在的执念可不见得比自己轻上多少。
明明他才是那个更习惯于欺骗隐瞒的人,是港口黑手党的操心师,现在却被五条悟影响得都开始企图用真诚这种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东西,来换取五条悟的坦诚,结果被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耍得团团转,真是太失败了,完全不像“太宰治”。
认识五条悟完全可以排得上太宰治最倒霉的经历前三,这种面对自己无计可施的感觉真是让人讨厌。
唯一的好消息是,咒术界再没有计谋能算计到最强,太宰治不用再担心五条悟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