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其实有事情要做。
真的有。
可是她好喜欢这样跟在夏尽无身后,慢慢悠悠、晃晃荡荡消遣时光的感觉。
好喜欢好喜欢。
怎么会这样呢?
她故作惊慌地问自己,随后气定神闲地在心里对自己微笑。
就是这样,白日!你就想要这样。管她应不应该呢!
你、就、是、喜、欢!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很快,夏尽无就下班了。
白日只好跟在她的身后,一起下了班。
若是夏尽无知道,有一个人不仅偷窥她,还真诚地希望她能多上一会儿班,恐怕不会像平时收到祝福一般高兴。
因为她觉得上班的时间非常非常漫长,从早晨上到夜晚,对于这个城市的作息而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深夜了。
夜晚十点,如何不算是深夜呢?
夏尽无浑身的气力已经被无休止的加班、简单重复的工作、人品低劣的小人汲取得一点不剩,可是她的走路姿势仍然是端庄的、挺直了背脊的、步伐丝毫不拖沓的,仿佛只要一个脚步迟疑落下,就会被这片土地拖进泥足深陷的沼泽里。
是这样一种轻巧又拼尽全力的、踩着烂泥跳舞一样的,步伐。
无怪乎仅从外表看,白日觉得夏尽无还可以多上一会儿班。咳咳!
其实,夏尽无的步伐里,还是有着相当一部分的愉悦的,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因为,她在走,在这个城市的白日繁忙、夜晚岑寂的街道里,单纯地走。
不掺杂其他一切人物、压力、心情地,走。
已经足够让她获得难以言喻的快乐与平素难以寻觅的,轻松。
可是这段路很快就到尽头,接下来她只需要穿过一个巷子,就会抵达地铁站。
这个巷子的路灯最近坏了,夏尽无走进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全然的黑暗。
没关系,很快就走出去了,不走这个巷子的话就要绕很大一截路,很麻烦,
可是很快夏尽无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图方便。
走这条巷子明显麻烦更大。
别的不说,单看这巷子的地形地貌,就十分不适宜人走动。
漆黑一片暂且不提,顶上银晃晃的月光勉强可以照得清路,可也只是勉强。
夏尽无记得这条路上有几处坑坑洼洼的地方,仅仅是大概记得位置,因而在快走到的时候绷紧了心神,因为她不知道将会在哪一步踏进坑里。
比起未知的恐惧,已知的恐惧好像更煎熬一些。
她像个盲人一样每一步都不确定会不会遇上障碍物,哦不,她觉得自己每一步迈出去都会遇上障碍,于是每一步都试探,都绷紧心神。
“喀拉”一声响降临了这个小巷,紧随其后的是“咕隆咕隆”滚动的声音。
吓了夏尽无一大跳。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是易拉罐被她踢走的声音。
她踢走它并不意味着给她的道路减少了困难,相反,而是预示着她需要防备的不只是坑,还有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易拉罐。
不,不要这么乐观,肯定还会有除了易拉罐之外的垃圾,这意味着她不仅需要恐惧已知,还需要恐惧未知了。
想到这里,她就不得不苦笑一声。
人的一生里,究竟需要增添多少恐惧呢?
又能减少多少恐惧呢?
下一刻,她就发现,原来这个巷子的垃圾,远不止她看到的那些。
原因无他,远远地她就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再走一会,她的眼前就能看得到几点明灭的猩红的光。
她禁不住思绪稍稍发散。这个颜色,说是猩红,不如说是镉红,或者说是镉黄。
她曾经学过水彩,是学校自带的课后班,不要钱,她才得以去上。
课上那些亮丽的明艳的色彩,一直储存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她能感知到的世界的美好。
可是总有人,会把美好给败坏掉。
黑暗中,一根手指伸出来掸了掸烟灰,猩红的光芒愈甚。她不愿意用美好的色彩来形容它,他们。
她冷冷地看着手指的主人,只觉得血一样的,总是象征着不详的“猩红”一样的词汇,才可以用来形容它们。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更何况刚才踢到瓶子的动静也足够大,足够让他们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