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傍晚的雷雨倏忽落下,天空像破了个大洞,把世界蒙上一层白雾。
雨水给空气带来些许清爽,王大娘家小饭馆内的气氛却仍旧剑拔弩张。
只见一个男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状似中毒。
脸上带刀疤的客人猛地一拍桌子:“你们家的麻辣烫里放了毒菌子!竟敢害我兄弟,此事别想善了!”
言外之意,就是想讹钱。
周围吃饭的客人立即散开,谁都不想惹上凶神恶煞的刀疤脸。
有人暗地里摇头叹息。
这刀疤脸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恶棍,身后跟了一帮兄弟,到处讹钱取乐,被他缠上的店家少不得要肉痛一番。
惨咯……
“你们这儿管事的人呢?死了?”刀疤脸叫嚣着,却不见有人站出来平事。
柜台处,一位山根有颗红痣的小哥正翻着账簿,身子斜靠在台面上,姿态倦怠。他微微抬起眉眼,澄澈的猫眼里满是不屑:“大家吃的麻辣烫都是同一锅高汤煮出来的,怎么就你兄弟被毒死了?”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嗤笑了一声:“不会是恶事做太多,遭报应了吧?”
人群里出现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宁佑这小子是真敢说啊!
得罪了刀疤脸,怕是以后在镇上不好混了,哎……
宁佑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但他丝毫不慌,不紧不慢地合起账本,盯着刀疤脸头顶的黑云看。
这朵黑云只有他能看见,这是宁佑从娘胎里就有的能力——
一双天眼。
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说谎,他就能看见对方头顶的云,有白有黑,偶尔还有红。
此刻,属于恶意的黑色在刀疤脸头顶盘旋,宁佑走到躺倒抽搐的瘦子跟前,那人头顶也同样有着一坨黑。
他十分挑衅地对着凶神恶煞的刀疤脸挑了挑眉,用鞋尖戳死狗似地推了推地上装死的人:“死外边去,怪晦气的。”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刚硬,瘦子抽搐的动作一顿,原本利落的打挺变得犹豫起来,像条大肉虫在地上蛄蛹。
没等刀疤脸发难,宁佑率先抬头凝视对方:“你也是,给爷滚出去。”
“你找死!”
刀疤脸怒目圆睁,脸上横肉抖动着,猛地抬腿欲要踹人。
谁知宁佑看似瘦弱单薄,反应却十分敏锐。他用脚背勾起板凳挪到身前,不仅挡住了刀疤脸的飞来一脚,还顺势用板凳狠狠磕了对方的胫骨。
板凳落下,不偏不倚砸到瘦子脸上。
小饭馆内顿时响起哀嚎双重奏。
“嘶……”人群不免感同身受地觉得鼻子发酸。
“砰!”
八尺壮汉狼狈得扑倒在小饭馆门外。瘦子吓得屁滚尿流,同时也害怕刀疤脸事后拿他泄愤,顿时逃也似地离开。
宁佑拍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轻蔑冷笑:“我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彩,小饭馆里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门外,刀疤脸在雨中狼狈爬起,滴水的脸阴沉得仿佛水鬼。正当他暗地里寻找武器时,头顶忽然掠过两道身影。
门内,宁佑也在提防着刀疤脸狗急跳墙。只是不知为何,对方凶恶的表情突然一变,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老实起来。
有人发出惊喜的声音:“是仙长!仙长来镇上了!”
每隔五年的仲夏,会有碎云仙宗的仙长前来寻觅有天赋的好苗子——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但此刻见到仙长降临,大家仍旧激动万分,顿时八卦也不看了,不约而同匆匆结账走人,追随仙长而去。
哪怕是闻个尾气也好。
此时,刀疤脸早已灰溜溜离去,不敢再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片刻功夫,小饭馆人去楼空,只留宁佑一个人打扫残局。
倒也不是他不好奇仙长英姿,只是他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人,大场面已经在电视剧里见过不少,好奇心已经没那么旺盛了。
更何况,再神奇也神不过一年前那辆把他撞到异世界的大卡车。
宁佑兴致缺缺,不以为意地抬头瞥一眼被雨幕蒙上的街道,继续在账本上鬼画符似地写着大写数字。
反正修仙选拔的好事也轮不上他。
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仙长们挑苗子只看年纪小的,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在村民眼里俨然成了老光棍。
“嗯?”宁佑拨算盘的手指一顿,不信邪地从头盘算一遍,“……怎么少了五十两这么多?”
汗流浃背了……
宁佑开始回忆自己是否漏收了某一桌的饭钱,或者有一笔钱塞在什么角落被遗忘了。
但不管如何大胆设想,缺五十两也太离谱了!
恰巧此时,老板王大娘办完事回来了。她抖抖油纸伞上的雨水,见宁佑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宁佑小心翼翼试探:“……大娘,您从账房支走了五十两?”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哎哟,瞧我这记性!”王大娘一拍脑门,笑呵呵地说,“是我支走的,这不是仙长们要来收徒弟,村长家那位许二少正好有些门路——他兄长不是被挑去天剑门,给仙人当侍童了嘛……”
听到这里,宁佑心中已经描画了个大概,立即抢答:“他让您交些银两当敲门砖,等过些日子,他兄长便会向仙人引荐您孙儿?”
“正是这个理!我刚瞧见了,仙人刚落脚就往村长家中去了,想必是许二少把事情落到了实处!”
王大娘红光满面,笑得嘴唇兜不住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