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谨和窦明旖之间,赵世毅应懂得,谁更为重要。
对于这个计划,窦明旖很认可,可以说齐谨又一次以身作饵,护她周全了。那么她也决计不能拖他的后腿,东南之行路途再远,她都要坚持到阚州。
一行人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淮州。
三羽寻了个客栈,“郡主,路途劳累,先歇一日再走吧?”
“好。”
连着坐了三四日的马车,窦明旖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她眼皮子打架,回客栈沐浴过后,沾上床榻就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睡梦间,身下的被褥仿若在石子路之上颠簸。
窦明旖意识渐醒,她想开口问三羽,怎么不喊醒她就上路了?
可是刚一张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她的嘴巴早被手帕给堵住了。
窦明旖困意全无,眼睛骤然睁开,双手双脚都被捆绑,再一瞥眼,她哪里还在客栈,压根就是被人绑上了马车。
“醒了?”
窦明旖转过头,对上马车另一头赵世毅似笑非笑的眼,“我不过才命人传话,让柳家带你入宫,你们这么快就得了信跑出城了?我是不是该称赞一番齐谨手下个个都是能人?”
身后溢出了冷汗,窦明旖瞪大眼,惊恐地想问他怎么找到她的,又把三羽四羽怎么了。
“你和齐谨分开走便是想让我去追其中一人吧?我怎么没去抓谋反的宁王府之人,却来追你了呢,明旖。”
赵世毅靠近了一分,轻飘飘道:“可惜齐谨算漏了一点,对我而言,手中掌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你。”
窦明旖挣扎起身,朝后瑟缩,赵世毅捉住她的衣裙,又将人拉了过来,“你跑不掉的,还是乖乖随我回宫。”
赵世毅像拍小宠儿那样,拍拍她的脸蛋,“待我将齐家扫空,荣登大宝,便封你做我的皇后。”
窦明旖怒瞪着他,愤恨挪开脸。
“还是说,你想早点入洞房?”
赵世毅不恼又勾住她的衣角道:“齐谨没娶到你,便是老天有意将你留给我的。”
窦明旖才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为怕她逃跑,赵世毅将她四肢都绑的严严实实,又怕她自刎,不让她咬舌。赵世毅从来不顾窦明旖的意愿,就算她手腕被草绳磨破了皮,他都不会松绑一分。
这一路上回宫赵世毅对窦明旖几乎极尽羞辱,他如同看管凶犯般对她严加看管,还美名其曰是喜欢她。
如此自我自私之人,为那点不甘作祟,窦明旖怎么可能觉着他是喜欢?
因而,赵世毅再度归京,带着窦明旖一起,深宫之中伺候的人却似乎见怪不怪。
窦明旖被安置在长秋宫一旁的临云宫,宫婢们为她松绑,再拿了药来擦拭手腕的血痕,她想到赵世毅走前说的话,不自觉露出嘲讽。
“你先住在临云宫,待册封皇后的那一日,我再迎你入长秋宫。”
赵世毅的信誓旦旦,却让窦明旖觉着他的嘴脸很是恶心。
窦明旖知道,她和齐谨赌错了,赵世毅并未在两人之间选齐谨,而是择了窦明旖。但转念一想,赵世毅此举,又何尝不是给了宁王府喘息的时机?
一个窦明旖,无身无分的女子,即使被赵世毅软禁在宫中,她亦不会令大局失乱。可齐谨不一样,齐谨在,宁王府便有翻身的可能。
赵世毅凭什么觉得这齐家的江山,会真的易主,由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来坐?
窦明旖绝不是那个陷入困境便自哀的人,兴许齐谨病发无救,她会绝望,可当得知齐谨已病好,她再无害怕惊扰。
既来之则安之,赵世毅既让她待在宫中,她便留在这里。
而窦明旖的乖顺,却令赵世毅大为吃惊,他一面得意自己先抓了她回来,一面又着急部署,希望早日斩落齐谨,好让窦明旖彻底死心,归顺于他。
赵世毅想,窦明旖这样的烈鸟,自然是要让她亲身体会绝望,才会把自己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从此甘愿折断双翼住在他的囚笼之中。
临云宫的日子,窦明旖宛如回到了前世的偏殿,是那样的无聊透顶。
数着日子,宫婢日复一日地回着一样的话。
“赵世子在商议国事。”
“陛下殡天,摄政王爷让娘娘不要外出。”
“王爷说过段时日再来见娘娘。”
窦明旖从宫婢言语里得知,胤元帝殡天,这天下彻底没了君主。而赵世毅立马自封了摄政王,掌管朝政,姜皇后与姜家因反对,却被他生生以暴制暴闭了嘴。
姜皇后被发配冷宫,东宫女眷之中太子妃姜应雪也落马离世,东宫唯一生出庶子的侍妾,则被他带到了宫里,庶子还未满岁,侍妾需奶孩子。
这等事况,可以说赵世毅早已是未登基的皇帝。
窦明旖还在等,等一个日明的那天。
没几日,她没等来想见的人,却等到了赵世毅送窦明曦过来,姐妹重逢。
东宫的女眷早被赵世毅折磨的不像样子,他比安王世子齐昱手段残忍太多,齐昱并不杀女眷,而赵世毅只在乎可否利用,无用之人都会被斩杀。
窦明曦便是如此。
她被太监压着来到临云宫,披头散发,满脸污垢,抬起头时,那双眼睛恶毒地盯着窦明旖。
“窦明旖,你很得意是不是?看我落得这个下场,而你却要当什么风光的皇后。赵世毅要让东宫之人都陪葬,你要如愿了。”
窦明曦还能死之前来再见窦明旖一面,还是沾了窦明旖的光,若非她嚎着自己乃是未来皇后的妹妹,赵世毅哪里会让她来见窦明旖?
窦明旖冷冷看她:“窦明曦,你落得何下场,与我有何关系?”
“东宫太子的青睐,那张琴谱,是你给我的!你故意的,你要我困死在皇家的笼子里!”
“不是你一叶障目,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我还能压着你去弹琴?”
“对,你说得对,我娘死了,我也要去找我娘了。窦明旖,我在地下,会看着你和赵世毅能过得有多好!你不会好的,赵世毅永远都不会真正爱上你,哈哈哈哈!”
窦明曦疯了一样被拖走了,那魔音游荡于耳,窦明旖踱步回了殿内。
她从未想亲自杀了窦明曦,她只是想让窦明曦自寻苦头,这条路是窦明曦自己择的,是死路她也得走下去。
……
九月初,窦明旖被关在临云宫已有快一个月之久了。
这一个月,赵世毅只来见过她三回,每回他都固执地凝视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随着赵世毅情绪愈发不明,窦明旖笃定,齐谨要动手了。
远在阚州的大军早就悄无声息浩浩荡荡地兵临京城之下,柳家得了密信,柳老将军虽无虎符,可他在军中威信极高,一旦号召,便有无数将士响应。
宁王世子齐谨领头,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大步进京,宁王爷与鹰狮队紧跟其后,光是宁王府和柳家前后集结的兵马将士,就够将京城围住。
齐谨口里,赵世毅乃是朝廷反贼,污蔑大胤赫赫忠心的宁王府,算计胤元帝性命,绑了太子庶子为人质,策反夺齐家江山,实在大罪。
京城百姓纷纷拔杆而起,力挺宁王府。本就在天下有着盛誉的宁王府,如今再与赵世毅相比,百姓一概拥护宁王府一派。
赵世毅脸色黑沉,勒令严守京城城门,不准宁王府入内,再派人去柳家镇压,誓要柳家降服。
而趁着夜深人静,把守松懈,无数百姓拥到了京城门口,凭借肉身蛮力,将京城的大门推开,为宁王府兵马敞开道路。
赵世毅得到传信时,三更的天,无数人马涌入皇宫,齐谨带人将赵世毅的住处围的水泄不通。
“赵世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窃取我齐氏的江山!”
齐谨玉冠束起,他着银色盔甲,手中长刀飒飒,桃花眼冰冷,看着赵世毅,仿若在看一具尸体。
赵世毅安稳坐在龙椅之中,他冷哼,“齐谨,你真以为我会没有做打算?”
“什么打算?是你所谓的在青州养着的十万兵马?还是你藏在安州的军火库?”齐谨冷冷一笑,说出的每一句都让赵世毅脸色更白,“对不住了,你的那些东西,我都笑纳了。”
“你说什么?”
赵世毅终于不再镇定自若,他脸都黑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东西在哪!是谁,谁做了叛徒!”
“你是自裁还是我来帮你。”
齐谨没精力跟他在这费事,赵世毅却像想起来什么似得,癫狂笑出了眼泪,“齐谨,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了事?可这一个月,窦明旖都在我身边,她就睡在我殿中,你没护住她,你还是没那么顾念她……”
话还没说完,齐谨已一刀捅入了他的胸膛。
赵世毅想起第一回见窦明旖的样子,她笑着点头喊他赵世子,跟拒绝的时候一模一样。即使他承诺,会让她成自己的皇后,她永远是陌生疏离的。
不甘心,好不甘心……
赵世毅没能闭眼。
齐谨收了刀,殿外传来脚步声,窦明裕焦灼的声音问道:“世子,我妹妹……”
“我知道她在哪。”
窦明旖在深宫,这一个月齐谨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她,那股情_潮正如疯草肆意疯长,再无法抑制。
他想见她,非常想。
窦明裕看宁王爷,“王爷。”
宁王爷看了眼殿内赵世毅的尸体,朝窦明裕点了头,“你们去吧,把人平安接回来。”
……
窦明旖静静坐在木椅之中,临云宫的四周殿窗都让赵世毅命人陆陆续续封死了,密不透光,早便是一座漆黑的牢笼。只是比牢狱之中的,华丽几分罢了。
这一个月,窦明旖不哭也不闹,她似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每日能有响动的,无非是宫婢来送膳食的时候。
今日不例外,听到身后“啪嗒”地开门声,窦明旖轻声道:“午膳放在那就好,我不饿,让你们王爷不要过来了。”
可是许久,都没有回应。
窦明旖疑惑地回了头,眼眸深处,四周的暗色褪去,有一道英姿的身影将屋外无尽的暖光融入殿内。
齐谨长发竖起,他身上盔甲银光粼粼,那张潋滟的面容如常,再不见半分病气,眉宇唯有已成大事的意气风发。
“旖儿,我回来了。”
窦明旖提起裙摆,她第一回张扬地显露她的心意,小跑向他,片刻不停歇地扑进他的怀抱。
齐谨爱恋地捧起她的脸颊,小心端详着,他抚摸她柔嫩的脸,有些心疼,“你瘦了,这一个月让你受苦了。”
窦明旖却挽住她的脖子,踮起脚张口将朱唇覆了上去。
齐谨情难自控,最心爱的人在怀中献吻,他只觉得这一个月的思念都将融化在这个吻里。
窦明裕急匆匆赶来时,殿外透进细微的光,就着那一抹光,他亲眼撞破自家妹妹和宁王世子吻得难分难解,似世间亲密无间的有情人。
是什么时候?
窦明裕心口酸涩,他养的好好的妹妹竟就是他人的了?
可当他望见齐谨小心翼翼地抚着窦明旖微红的眼角,窦明裕咽了口水,还是慢慢退到了院子里。
窦明旖附在齐谨的胸口,听见他充实的心跳,她低声询问:“你都好了?”
“都好了。”
齐谨执起她的指尖,眷恋地亲吻了两下,“你说过的,我若醒来,你就嫁给我为妻。”
窦明旖轻声应了一声。
软玉生香在怀,佳人应下他的心意,齐谨开怀,一把抱起窦明旖举过头顶,转了几圈。
“放我下来,我哥哥还有你父王应都在等着呢。”
“让他们等着好了,我来接我的世子妃,谁敢怪罪?”
“胡闹。”
“那你愿意陪着我胡闹一辈子吗?”
窦明旖嗔怪,可齐谨哪里舍得松开她,他拥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又伸过去,“我的世子妃,我以这大胤江山起誓,许你一生喜乐圆满,卿可愿与我归家?”
这座四面漆黑密不透光的临云宫,齐谨会牵着她走出。
而在那头,绚烂莳花盛开之地,即使身处于辉煌华丽的皇宫,亦绝不会是痛苦逼仄的囚笼。
窦明旖轻轻将手递给他。
战事已平,他们一同走过腥风血雨,再大的风浪也无惧,何处是家?
有他在,有她,哪里都是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