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许下的心愿里有你,所以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窦明旖失声痛哭。
她坐在这里陪了他很久,最后她用帕子给他擦了泪,又把他的手放了回去,这就起身出了屋子。
窦明旖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她沉默一言不发,三羽有些担心。
夜色太深,一羽守在院外,叶岑慢悠悠从墙角摸着过来,他瞥眼里头,问:“走了?”
一羽道:“您老这样做,就不怕世子醒来怪您?”
“屁孩子你懂什么?你们世子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我?那位郡主可不是个好诉衷肠的,这些日子眼里都急得跟什么似得,愣是不肯说一句喜欢。这样下去,你们王爷猴年马月能抱上孙子?”
叶岑进屋,给齐谨一根根地取针,一羽看得摇摇头,无可奈何,待最后一根针拔下来,叶岑回头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桃花眼。
“哎哟,我的娘嘞,吓死老夫了。”叶岑摸摸胸口,“世子你醒了,怎么不不做一声?”
齐谨声色哑的很,“我还要给你托梦不成?”
叶岑应:“你别说,我每日都做梦,你是该给老夫托梦报个平安。”
齐谨不看他,只是道了谢,这回若非叶岑在宁王府,他怕是真的命都要没了,摆正脸色,他问叶岑:“我这病还要多少时日好?”
叶岑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殿下不要挪动,你再这样气煞老夫,这病真不给你治了。”
“我院子里还埋了二十年前的桃花酒。”
齐谨一句话,叶岑就舔舔唇,“当真?这样的好宝贝自然要当诊金了,是吧,世子殿下?”
“等病好了再说。”
叶岑没好气哼:“得了,你们宁王府一个王妃,一个你这小子,都把老夫捆绑在京城快一个月了!一个月!我好些地方都没游历呢。”
齐谨问:“我母妃已好了?”
“王妃的毒不重,老夫扎了七日针,这毒就逼出来了。”叶岑不是吹嘘,这天下还没敢在他跟前称医术第一,“而你的,你这小子算是命大,得亏我上了全穴,给你止住了,不然到了心腔,那真是要嗝屁的。”
“多谢岑老。”一羽真是感激不尽。
“世子方才应就醒了吧?可有亲耳听到美人郡主的表心意啊?”叶岑笑看齐谨,“世子真得谢我,若非老夫算计郡主,她怎会心急火燎地跑来,啧啧啧。”
“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
齐谨幽幽闭了眼,下了逐客令。
他是不会告诉叶岑,那时候窦明旖真情流露,她的眼泪如刀割,落在他的手上。他想要睁眼,狠狠抱住她,可身体太虚弱了,他只能听她哭泣,听她咒骂关切自己。
“你醒过来,我就嫁给你。”
齐谨心花怒放。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明旖。
……
窦明旖睡的十分不好,次日双眼都肿了老高,叶岑随丫鬟入院时,望见她红肿的眼,惊了又惊。
“小丫头哭的也太凶了啊!”叶岑大惊小怪。
窦明旖没搭理叶岑,可叶岑从袖子里掏出一方药膏,“郡主拿去擦擦眼吧,会消肿。”
“我不要。”
窦明旖一口回绝,“多谢岑老好意。”
“让你拿你就拿,你若是还想漂漂亮亮见世子,就听我的。”叶岑塞进她的手里。
窦明旖根本握不住,她想起齐谨命不久,很是难受,“我哪里还能见他?”
“他又没死,你为何见不得?”
“他没死?”
窦明旖整个人都站了起身,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反应过来,她已知自己昨日是被叶岑戏耍了,“岑老,您怎能拿这等事开玩笑?”
“哎呀,郡主你别生气嘛。”叶岑见好就收,又顺她的气,“昨儿世子确实是病发了,害的我好一顿苦心救他,后来想到你们还没心意相通,才想着试探你的真心。”
窦明旖真不知道说何才好,她眼睛疼的不行,这会儿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痛。
“不过结果是好的,世子清楚你的心意了,往后可要和和美美的,老夫先走了。”
恐怕是怕窦明旖发火,叶岑脚下抹了油就开溜。
但叶岑多虑了,在这件事上,窦明旖对他的感激多过怨怪,若非叶岑妙手回春,齐谨八成是要丢命的。她没有损失什么,只是把本就该说给齐谨的话,告诉了他。
能听到齐谨好转的消息,于她便像久旱逢甘霖,焕发了生机。
宁王府这面最大的心患已结,窦明旖可以安心地回家中了,她走之前,王妃楚月琴来找她说了话。
窦明旖看出王妃身子亦是在好转,很是为齐谨母子感到开怀。
楚月琴则很感念窦明旖怪怀齐谨多日,她好些后就听丫鬟转述两人的那些事,自然是把他们之间的情意看在了眼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楚月琴眸子柔和似水,“谨儿看中的姑娘,我想定是极好的。永平,若是有缘分,我身为王妃盼着你能再来宁王府。”
她是盼着窦明旖以齐谨之妻再入府的。
时至今日,窦明旖也终是能坦然承认她的心意,她朝王妃点了头,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心愿?
她会等着齐谨康复,再十里红妆迎她过门。
八月十五,注定是一个无眠的月圆之夜。
深宫之中,乾清殿,胤元帝的咳嗽声加重,随身侍奉的魏和大公公劝了几句夜深,皇帝都似没有听见。
良久,魏和听到皇帝叹息了一口气,“窦明裕领兵平乱,阚州暴动止,他此番再回京,朕当真要封他上三品。”
“皇上。”
“阚州乱,窦明裕雷厉风行带人扫尾,生怕有纰漏,作风倒是像襄……天麒小时候。”
魏和眼皮一跳,心知皇帝口里说的乃是襄国公,而非宁王爷齐天麒。宁王爷与襄国公可谓是天差地别,一个是果断却不鲁莽一个是谨慎,而窦明裕正是后一种。
可襄国公是何许人?
那是被皇帝亲自下了圣旨,判了谋逆之罪的罪臣!
“唉……咳咳咳,”幽幽烛火之中,胤元帝的咳嗽声很是响耳,他似乎在自问自答,“当年那事,朕还是怪罪到他身上了。”
“陛下。”
魏和不敢接,胤元帝也没想他真的接话。
皇帝喃喃咳嗽:“你说襄国公,怎么会有女儿嫁给了魏王呢?”
胤元帝初登大宝时,那时候的他虽为太子,可却在众位皇子之中行二。在他之上,还有一位大皇子,便是后来的魏王。
魏王并不服老二上位,因此意图谋反弑弟,待平定后,胤元帝立刻封了三皇子成王赶去封地,而一直游手好闲的五皇子则被封了安王,皇帝的胞弟六皇子就是当今的宁王。
然,之后的一年,胤元帝清扫魏王逆党余孽,那时还是右副御史的叶老上报陛下,有关魏王与襄国公的密报。
襄国公的嫡出次女嫁于魏王为侧妃,涉嫌参与谋反,证据确凿,皇帝大怒,下旨赐襄国公满门抄斩,男性亲属斩首,未满十五周岁的孩童及女性则流放边关。
此后叶老得以重用,现在坐上右相的位置。
这里面干系厉害着很,魏和只是将宫灯点亮了些,轻声道:“陛下,夜风有些冷了。”
胤元帝咳咳了两声,又应了下。
寂静无声的深宫,魏和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乾清宫外,似乎有杂乱大片的脚步声逼近,他飞快去了殿门口,入目所到便是大骇。
遥遥一望,沿着宫墙一排烛火似在半空点燃,灼烧了起来。走在正中央的那人,手中弓箭拉满,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魏和瞪大瞳孔,那张熟悉的脸,可不就是成王!
“冲啊!”
“护驾——”
“保护皇上!”
很快,御林军便将乾清宫包围了起来,魏和急得满头大汗,他边跑边大声喊道:“陛下,成王反了!”
胤元帝的身子窝在龙椅里,不动如山,他抬了下眼皮,抱拳又咳咳了两声,他翻阅着奏章,好似外头的事都与他无关。
魏和见面前的帝王笑得冰凉,他的声音如这深夜里的冷箭。
“只有成王?”
“奴,奴才只看见了成王和成王世子……”
“呵,安王这个废物。”
魏和听不懂胤元帝的意思,只觉得后背都汗湿透了。
胤元帝一把将手中的奏折丢在地上,“今夜再不动手,朕都快等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