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宴惟看似口吻随意的一句话,却仿佛打开了时空的任意门,将湮没在稍纵即逝光阴里的往事,从岁月的罅隙中拎了出来。
哪怕孟樱宁极力掩饰,但她有着浓重起床气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睡饱,就跟全世界都欠她五百万一样,煞气十足。
因周末约着逛街,早早登门拜访,亲自领略过这一潜在危险的方鲤就曾经戏言:
“别小看了她这起床气的威力,要是这时候还有哪个没有眼力价的凑上前。”
“就会被孟大小姐揍进墙面,抠都抠不下来。”
简而言之。
有着起床气的孟樱宁,是一向爱跟她唱反调的孟勖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都得避她锋芒三分。
身为唯一被官方盖章的正统竹马,靳宴惟当然知道孟樱宁有这一无伤大雅的毛病。
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让孟樱宁被睡不饱的烦恼所困扰。
为此,他曾多次踩着铃声上课。
下课后,还要抽出时间,去学校学生会的纪检部,滥用点主席的职权,悄无声息地,将那贪睡不起的小猪包的名字从风纪名单中划掉。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孟樱宁开学考的那天。
靳宴惟那时候正代表学校参加一个国际竞赛项目,含金量很高,前期准备阶段也忙碌,但他还是按照惯例来接孟樱宁上学。
没有父母的耳提面命,外界压力倾轧,孟樱宁在学习方面一向都很随性散漫,从心所欲。
自然而然没将这个开学考放心上。
前一天晚上熬了个大夜,将方鲤不知从哪里搜罗出来的小说看了个七七八八。
第二天不出所料起晚了。
待靳宴惟敲开她卧室门进来时,孟樱宁还卷着薄被睡得酣然。
晨光熹微,少女瓷白瑰丽的脸庞埋在天鹅绒薄被里,双目阖着,匀称绵长的呼吸在卧室里缓缓流淌。
家里佣人喊了几声,岿然不动。
冷峻清瘦的少年在她床前安静地站了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弯下腰,扯开半边被子,试图将孟樱宁唤醒。
安乐窝的保护罩被人扯开半角,孟樱宁半梦半醒间皱了皱秀气鼻尖,不满地嘟囔着:
“别吵我……我要睡觉。”
“小樱花,起床。”
见人终于有反应,靳宴惟轻声唤了下。
听到熟悉的嗓音,孟樱宁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迷蒙间,望见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里,神思有一瞬归位。
但还是敌不过浓重睡意纠缠,重新闭上眼睛,气若悬丝地哼唧:
“不要……我要睡觉。……不要打扰我。”
“可你今天有考试。”
“还记得吗?”
耳边是少年寡淡却不失好脾气的嗓音,极为动听的音色,让人心驰神往。
但被困意裹挟包夹的孟樱宁显然没有心情欣赏,只觉好烦,不想听到。
混混沌沌的脑海,浆糊般囤积着乱糟糟的思绪。
突地,有个念头在她大脑闪过。
动了动眼皮,孟樱宁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细白皓腕勾住少年干净修长的脖颈,借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下一秒,莹润的唇,不由分说地贴在了靳宴惟那张端方清正的脸上。
作完恶,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倦懒地躺回被窝里,含糊不清的温软嗓音透过被衾传出来:
“这样总可以了吧。”
“别闹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好不好?”
薄而浅似的天光透过尚未合拢的窗帘洒进来,飘飘摇摇,降落在少年冷玉似的白皙脸庞。
纱帘被风吹起,漾起一点波光。
-
尘封的记忆被掀翻,像张被无形大手铺展开来的画卷,明晃晃地摊开在脑海。
孟樱宁抿了抿唇。
难得的窘迫,铺天盖地占据她的心神。
时至今日,她早已经忘了自己起床气发作,迷迷瞪瞪中说过哪些话,却依旧记忆犹新地记得自己那时去亲靳宴惟的动机——
因为刚熬夜看完方鲤给她的那几本言情小说,深受“荼毒”,孟樱宁在半梦半醒中将自己代入到了小说女主角里。
神智不清地误以为靳宴惟是小说里爱她爱到死去活来的男主角,为了能让自己睡眠不受打扰,所以效仿着里头女主。
——亲一亲恋爱脑男主唇角,借此来哄他。
没想到那会只是一场梦。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胆大包天,敢轻易地、没有一丝准备,就实践了她肖想多次的事儿,
如今,旧事重提,当事人还用着一副防备的语气,孟樱宁顿时有些恼了:
“我以前都解释过,那时候是我在做梦,没睡醒,所以才不小心亲了你。”
“而且,按照小说的情节,我本来要亲你唇,最后因为意识模糊,没对准,就轻轻碰了你脸颊一下。”
靳宴惟还是头一回听到后边这个说法。
他上睑微扬,微微锁着眉眼,唇角很轻微地抬了下。
挺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只是落入孟樱宁眼里,却被解读出某种涵义。
干嘛露出一种被人糟蹋和蹂躏的难受表情?
不就被她亲过吗,有必要一副清白尽毁的架势吗?
短暂的安静过后,孟樱宁敛了下眉眼,表情很淡:
“怎么,就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靳总还耿耿于怀到现在?”
话说到这份上,本以为靳宴惟这回要四两拨千金地将这事轻飘飘地揭过去。
孰料,男人微颔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颇为郑重其事地肯定道:“算是吧。”
“……?”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因为我这人比较保守。”
“……”
孟樱宁不信。
甚至觉得靳宴惟在鬼扯。
出国这几年,他肯定交过很多任女朋友。
再不济,就是床上合拍的女孩儿。
都说外国女孩漂亮开放,风情浓郁。
再有坚如磐石的定力,身为一个热血方刚的成年人,她不认为靳宴惟能抵御得起那些活色生香的诱惑。
也不知是聊天哪一part出了差错,孟樱宁顿时没了心情。
也不想跟靳宴惟继续窝在车上虚与委蛇,恹恹垂下眼尾,解身前的安全带。
解完,她闷不吭声地拉开车门,提裙下了车。
圆月东升,疏星闪现,满地宁静清冷的月辉囫囵地铺开。
低调贵重的迈巴赫平稳停在典雅明净的别墅门前,安静蛰伏,像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孟樱宁没想跟靳宴惟道别。
甚至觉得现在多说一个字也嫌烦。
但还没走几步,她就听见接踵而至的沉稳关门声,以及阔步走在她身后的脚步声。
孟樱宁没回头。
直到靳宴惟赶上她的步伐,走在她身边。
男人身量清拔高大,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懒洋洋地像是在闲庭信步。
“……你跟过来干什么?”
孟樱宁扭头,一脸戒备,以牙还牙地用一副防备不轨之徒的态度对待眼前人。
靳宴惟仿若未察,一派神安气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