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招娣叹了口气起身出去,姜子牙望着马招娣渐渐远去的身影心头蓦然一疼。这两年,马招娣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少,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马招娣端水回来,看见姜子牙一副痴愣愣回神儿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相公,你发什么呆呢?”
“招娣。”姜子牙幽幽地开口,凝睇妻子眼角那掩藏在脂粉下因操劳而来的缕缕细纹眸底尽是愧疚和后悔,“招娣啊,为夫在想,如果当初由着你留在封神台上,是不是你就不会操这么多心了,你是不是就会过得清净自在了。”
“你在这瞎合计什么呢?哦,我在封神台上待着我就不用操心,我就清净自在了?你也不想想,我是死了不是傻了,我眼睁睁看着你,看着糖糖,看着果果,然后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能不着急不上火吗?还清净自在,你没听柏鉴来抱怨啊,那封神台热闹得都赶上炸锅了。别跟我废话,赶紧把脸擦了!”说话间马招娣拧好拍子扔给姜子牙,再一通忙活推搡着把姜子牙送出了门。姬发此时正坐在书房双眉拧得死紧,一份奏章被他的手重重压在案上。在外侍从通传姜子牙到,姬发猛地回神,忙整衣起身下阶恭迎。姜子牙迈步进来,行礼落座后不作客套开门见山,“子牙此番来见天子,是要向您禀报,今日雪天降雷,绝非天降异象,而是九尾狐蓄意为之,这个妖孽子牙定会处置,天子放心便是。”
“只要有岳父在,我无论何时都是放心的。”姬发温和一笑,随即复严声说道,“雪天降雷固然是妖孽所为,但我西岐近日雪天不断却是事实,这样下去我担心会酿成雪患而终成灾。”
姜子牙亦担忧道,“西岐今年的降雪量是十年来最高,不止西岐,从子牙收到的各地奏报来看,今年不是一个好年啊。”
姬发叹了一声,愁眉道,“我们这边国库充盈,去掉前线军费也还算富裕,届时开仓赈灾,发放秧苗,鼓励耕作,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压力。雪停后首要清除积雪恢复交通,除西岐守军担负起职责,由聚美堂牵头,城中商户皆已承诺,会有偿雇佣受灾百姓清理门前积雪,以解民困。我们这边应该不会生出民变,但是朝歌方面……”
“天子。”姜子牙垂了垂眸,未置可否,只是道,“我大周兵分八路伐商,除被申公豹拦在渑池的那一路,其余七路都是势如破竹,目前殷商大半疆土已归入我大周版图。领土大了,地域差距也逐渐显露了出来,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安抚,有些地方民心安抚住了但是百姓生计还很艰难。先王在时,能做到治内一盘棋,往后怕是难了。”
恍若一棒当头打来,姬发瞬间惊觉自己执政多时居然一直只在考虑一城一邦的未来而从未规划过整个天下的发展格局。他立刻躬身道,“请岳父指教。”
姜子牙道,“首先天子必须要认清一个现实,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地域发展有快有慢,就目前我朝国势而言,地域差距无法消除,您能做的唯有尽力缩小差距。缩小地域差距,一是因地制宜,二是扶穷抑富。因地制宜,是考虑到地区发展不均衡乃历史、环境、地方官员施政方式等多方面原因所导致,不能一概而论。比如钱塘,从一个盗匪纵横的穷乡恶水,发展成如今的繁华之地,就是依托于其自身的地理优势。钱塘邻水,风景独特又盛产鱼虾,引入轮输、客栈、酒家之后,生意多了,旅人墨客多了,交通方便,钱货畅通,钱塘成了活水,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与钱塘情况相似的地区可以此作为参考,但与钱塘大相径庭的比如西北贫瘠地区,那就要另当别论。扶穷抑富,扶穷,即官府施以援手,助其发展。抑富,不是让富变穷,而是人的本能欲望。富不是天生的,都是从穷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人富了之后便会想要更富,不仅自己富,还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一起富。饼就这么大,别人切走一块儿,那他就少得一块儿,所以他就会本能的把同他分饼的人挤走,于是富者越富,贫者越贫,贫富之间矛盾越来越大,最后引发国家动荡继而亡国,所以要抑富。要想办法以富带穷,尽全力调和贫富之间的差距,保证了百姓安居乐业,也就保证了国家长治久安。”
“岳父论抑富扶穷一策时提到分饼一比,这饼就不能做大吗?我如果把这饼做大了,这饼是不是就够分了呢?”
“天子英明,既想到了把饼做大,就应该会想到该如何做大,应该知道,将饼做大,需靠民力,调动民力,需许民以利,许民以利,需变法令,法令先行,民方得守,民守法令而得利,得利而富,民富则国富,国富则民安。”
“我明白了。变法图强,非朝夕之功。我大周第一要事是吊民伐商,此时后方当以稳为上,并不适合变法之举。即便天下大定,步子也不能迈得太大。我大周以农耕为基本,变法也需以农为重。”
“农耕依赖土地,但有些地区并不适合耕作,天子也不可强求,不管天子日后如何治理天下,一刀切绝不可取。天子有句话说得很对,农耕很重要,重视农耕就是重视粮食,天子担忧一旦发生雪灾朝歌无力抵御,不正是因为朝歌粮食不足吗?”
“岳父所言甚是。先前,是我片面了,未能纵观全局,幸好有岳父从旁提点。”
“天子圣明,胸中自有丘壑,臣不过是平白啰嗦一句罢了。就好比您方才提到的雪患之事,臣相信心中天子早有章法了,然还是有一句谏言不吐不快。天子赈灾,务必防止贪腐。官商勾结榨民血汗,这帮硕鼠,只会损天子圣恩,烂我朝根基!”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