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听罢姜伋言语背过身去,飘忽鬼火斑斓罩住了姜子牙的神情。姜伋抬头望向姜子牙离去背影眼泪开始嗒叭嗒叭往下掉,姜子牙清楚闻得姜伋痛泣之音却是脚步不停且始终没有回头。沿途鬼影憧憧阴霾处处,蹙踏鬼蜮之所脚步千斤重。姜子牙不知自己怎样走到的鬼门关外,更不知眼前这帮阐截门徒天庭臣僚究竟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他们围着姜子牙扰攘不休,纷纷大义凛然地指责冥界违背道义,义正言辞地要求姜子牙必须替天界向冥界讨回一个公道。姜子牙被他们吵得心烦气躁不能自已,禁不住大声呵斥要他们立刻闭上嘴巴。睨着眼神挨个扫过面前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虚伪脸孔,姜子牙突然觉得自己竟恶心得想吐,“你们有理就去找泰山府君对峙,在此与我聒噪什么?一个个都跑来问我要公道,可你们又有谁给过我公道,给过我姜家公道!”
尴尬沉默短短一瞬,姜子牙无心欣赏这帮所谓神仙猝然挂上各自脸庞的精彩表情恨恨甩袖径自离去。这个时辰西岐又在下雪,姜子牙甫一迈出冥界之门眼睫上便立刻挂满了冰凉雪花。马招娣身披斗篷手持竹伞等在丞相府门口,看到姜子牙往这边过来赶忙趋步上前把人迎进了屋里并体贴为他奉上一杯热茶。姜子牙双手握紧茶杯努力压了压心绪,抬起头来尽量弯出一抹尚算平和的笑容,“夫人不在北海,怎地回来了?”
“我回来找大娘问点事儿。”马招娣整理过自己穿过的斗篷和姜子牙才换下的衣服后坐到姜子牙的身边,“相公,你有心事啊。”
姜子牙紧抿了抿嘴唇苦涩笑笑,“府中可还有酒?夫人,陪为夫喝一杯吧。”
马招娣没有应声,而是感叹着语气低眉说道,“相公可知,妾为何会站在府门口迎你?”姜子牙闻言疑惑地抬了抬眉,只听马招娣继续说道,“我才进门就看到厅上站了一大票的神仙在那呜呜喳喳,我听了片刻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把他们都给轰出去了。”
“他们居然闹到家里来了?”姜子牙登时薄怒,马招娣冷着脸色语气略现激动的继续说道,“昊天上帝和阐截三清被扣在冥界,他们着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生气的是,理亏的明明就是太微宫和阐截二教,求上门来反而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对我们颐指气使?凭什么还能在我们面前如此的理直气壮?到底凭什么?”
“他们也在鬼门关外堵我了,也是一副这样的嘴脸。”姜子牙现在依然止不住地犯恶心,生平第一次不想站在天界站在师门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何况此番姜伋发难究其原因本就是天界和他师门理亏,其实天界和他师门何止欠下姜伋一人公道?可当姜子牙愤恨视线触及案上那方大周丞相官印时原本已然坚定的心肠又瞬间犹豫了起来。马招娣清楚姜子牙纠结何在,只见她张开手臂拥住姜子牙低声说道,“相爷还记得吗?当年鲛儿枉死,你亲口承诺果果要替他主持公道的,后来白雪雁和赵公明下山襄助闻太师,相爷你却食言了。”
“那时我已是西岐丞相须得顾全大局,何况鲛儿她都……”姜子牙对上马招娣黑白分明的眼眸冲到嘴边的话立刻戛然,心虚低头避开妻子视线。突然他心头一个战栗,封神榜背后的文章他不知道但泰山府君肯定知道,泰山府君既知道,那姜伋是否知道,知道多少?即便姜伋不知,依照墨家四将、九龙岛四圣等前例,凭姜伋的心胸,是否会料到赵公明夫妇会被申公豹杀死?他冷眼旁观赵公明夫妇踏上死路,亦未提醒自己加以应对,后来三霄仙子上门问罪,他又为帮自己证明清白私调生死簿而背上了一个处分,一笔归一笔,一报归一报,像是姜伋的处事作风。好啊,这一招借刀杀人叫他玩得妙啊,若是不错,这招必是姜淑祥教的,呵呵,真是姐姐教得好,弟弟学得好。姜子牙思绪开始缱绻复杂起来,马招娣细眼察看姜子牙渐次沉下去的脸色嘴唇似颤动蝶翼轻轻阖动了两下忖度片刻终究还是张了口,“相爷……”
“我知夫人想说什么。”姜子牙出言截过马招娣话语,“当年为救鲛儿,我与你求遍诸神,但除了泰山府君,又有谁站出来替鲛儿,替北海水晶宫说过一句公道话?现在想来,如果那白雪雁单单是为了玄铁,既失手杀了鲛儿为何不立刻逃遁反而还滞留北海烧了水晶宫?事后通天教主对此不置一词,若非果果自己找上门,那白雪雁甚至都没想过要登门致歉。几年观察下来,截教内外竟俱不知鲛儿是谁,截教祖庭可就在东海啊,居然会不知北海之主是谁,居然仅以北海那只鲛人呼之。鲛儿之死,白雪雁是凶手,但更可能只是一把凶器。”
“也许是妾多虑了,妾也不愿以最大恶意揣测相爷师门。不过容妾提醒相爷一句,若截教当真轻忽鲛儿轻忽北海,甚至私藏觊觎北海之心,果果为报杀妻之仇,为给希儿未来铺路,必定是会豁出去的。眼下他既咬住了昊天上帝和阐截三清的脖子,你不叫他满意,他绝不会松口。”
“我明白,我何尝不是胸中憋着一口怨气,何尝不想去争一个公道?招娣啊,我当初要这权势,就是为了让咱们家不再受人欺凌,如今可好,说个理报个仇都得思前想后,你说我要不是这大周的丞相,是不是就可以快意恩仇了呢?”
马招娣哼了一哼,“你若不是这丞相,你看看咱们糖糖还能不能当上大周国母,还是不是姬发原配嫡后。”
“唉。”姜子牙不胜唏嘘,马招娣陪着凝眸半晌出言建议道,“你既胸有怨气,又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索性就撂开手让阐截三清在冥界多待些日子应该也不妨事。”
“也只能如此了。”姜子牙暂时拿不出好办法便也依从了马招娣的建议,何况他也需要时间去彻底厘清北海水晶宫与截教背后的恩恩怨怨,毕竟北海与西岐缔结盟约,姬发与姜伋之间还暗中有所筹谋勾连,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气过骂过该管的还是要管的。大片雪光透过窗纸映入室内寒过刀锋剑芒,马招娣叹了口气望向房外,感慨西岐这雪下得是一场比一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