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昆闻言遽然站起身来,指着程鸢浑身气得发抖,“你怀了别人的孩子,硬扣到我们家主头上?你还想借这个死胎,扳倒我们主母,爬上正妻的位置?”马昆义愤填膺,眼睛里火花乱飞,冲着下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家主的命令吗?把这个蛇蝎毒妇拖下去立刻行刑!”
下人拖起程鸢,就像是在拖一块抹布。程鸢拼命地想要挣脱,朝着冷眼旁观的姜子牙吼道,“我父亲与西伯侯的远房妹夫是亲兄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姜子牙闻言站了起来,示意下人停下动作。他走到程鸢身前,“你受的是马家的家法,姜某如何置喙?何况你做出这等恶行,即便你是侯爷的女儿,即便侯爷在此,他也要给我儿一个交代。”他脸颊迫近程鸢,向来儒雅温润的神情骤然变得狰狞起来,整个人俨然成了来自地狱的浴血修罗,“你们想要的不止马昆说的那两样吧?”他直起身子,带着武吉去内室探望鲛儿。程鸢被下人毫不怜惜地拖到了院中以竹杖责打,程鸢尖锐呼叫之音凄惨无比,一浪高过一浪地涌进了厅内。马昆招呼了一个下人进来,冷冷吩咐道,“将那贱妇的嘴封了,主母怀着孩子听不得这些。”
下人诺诺,躬身退了下去。院中凄厉的哭喊之音立时消失,唯有竹杖抽打皮肉的闷闷声响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敖丙眸子倏然一亮,环胸挑向孔宣,“大公子这会儿倒是狠起来了?”
马昆脸上罩上一层严霜,“是他们先绝的。”
姜子牙嘱咐安慰了鲛儿一番,见天色不早遂带着姜淑祥和武吉打道回府。行至玄关,他命姜淑祥和武吉去外面等候,自己则回身双手扶起正躬身下拜送他出门的姜伋。四目相对,眼中的墨色一般的浓重难以化开。姜伋悄然一叹,“爹心明眼亮。”姜子牙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爹若还看不出来,岂非白活了这些年?”他右手覆上姜伋瘦削的肩膀,“好好陪着鲛儿,剩下的爹来处理。”“诺。”
姜伋返回内室坐到一扇敞开的长窗前。灯盏未添,天光正一点一点抽离出去。鲛儿下床,低眉垂首地挪着脚步到姜伋身侧跪下,上身弯了下来头枕上姜伋的双腿。她软著哭腔,“家主,您斥责下妾吧。那时候下妾本可用法术的,可因留意到家主在外面,为了博得家主怜惜宠爱这才借势摔到。家主,您罚吧,下妾有罪。”
姜伋抚摸着鲛儿披散开的波浪长发,心中觉得好笑嘴上却挂着比平时清冷三分的口气,“说!你是怎么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这招又是谁教你的?”
鲛儿整张脸埋进姜伋的双腿,“从大哥的话本里学的,还有来之前受了长姐的提点。当时爹很生气,妾怕爹责罚你就向爹求来了处置之权。可妾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长姐帮忙。长姐听完之后头都没抬,只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和姜伋欢好会刻意地记下日子吗?妾立刻就恍然了。”
姜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故作冷然地吩咐道,“以后不许再跟大哥和长姐多呆,都学坏了。”
鲛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她抬起头,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姜伋不睬她,眼神飘向外面。天色完全地黯淡下来,衬得姜伋寒星双眸越发地冷冽起来。一颗珍珠滚到了姜伋的衣襟上,鲛儿噙着泪求道,“姜郎,你心里有气你发泄出来。你这样鲛儿害怕。”
姜伋低下头来冰着一张脸看着鲛儿,“怎么,做出了这等漂亮事,为夫不该冷着你吗?”鲛儿羞愧难当,姜伋拢着她的头发训责道,“若是寻常妇人,用这种苦肉计还算有用。可你是什么身份?我非常清楚,程鸢根本不可能将你推到,你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你心思阴狠。你明知我就在外面,却还要故意演上这一出,这是不相信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鲛儿觉得有股火在灼烧她的脸颊。姜伋食指描着她的娥眉,“妇人怀了孩子脑子就不灵活,这话真是不假。起来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折腾了一天,饿了吧?”
鲛儿泪眼朦胧地扬起了脸,愣愣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姜伋笑了一声,板起脸来,“没跪够?那接着跪。”唬得鲛儿瑟缩了一下身子,立刻站了起来。姜伋暗笑了两声,捏了捏鲛儿柔软的手心。
姜子牙回到丞相府后立刻找到孔宣,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为姜淑祥改变气运。孔宣不知姜子牙又犯了什么毛病,掐指算了一番后,出言警告,“前世中因,今世得果。你若强行改命,非但你会遭到天谴,淑祥的结局也难以预料。你确定要试吗?这事可以试吗?”
姬发在书房看书,姜淑祥立身窗前,夜风卷起衣角,她的身子微微发凉。横笛唇边,笛音缥缈。姬发听到姜淑祥吹奏《湘妃怨》不觉蹙眉抬头。他走到姜淑祥身边,把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今日怎么吹起这首曲子了?”
姜淑祥轻笑,“今日出诊,恰巧目睹了一场二女争夫的戏码,有些感慨罢了。”她仰望天空璀璨繁星,“世间女子大抵都是念着三从四德长大的,出阁前都捏着一副不妒不怒的贤德架子。过几年再看,或多或少都被寂寞岁月浸泡出了尖酸刻薄。”姜淑祥转过头对着姬发,凄苦地笑着,“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这样,你千万不要觉得奇怪。”
“你不会的。”姬发水一般的眸子比星星还要闪亮,“我不是薄情寡性的夫君,你也不是狠辣歹毒的妻子。”
姜淑祥伸出一根手指在姬发的胸上画着圈,“你知道吗?我在百里家的时候,只想着如何令他高兴。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想的却是和你一道品尝日子的甘与苦。”姬发展颜,姜淑祥主动靠进姬发的怀里,“你的胸膛好生宽广,令我觉得无比的安心踏实。”姬发把姜淑祥环在臂弯之中,一手摊开她的手掌,一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姬发”二字。姜淑祥不解地抬眸,姬发笑道,“你看到了?我就在你的手心里,我跑不了,别人也抢不走。”姜淑祥眼里盛着满满地幸福,学着姬发的样子把“姜淑祥”三个字写在了他的手心里。笛音再度响起,温柔缱绻,正是《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