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意大利人沉默了。他感到一丝抱歉,不由翻出自己的皮夹,试图给予一些金钱上的帮助。
但当他的手指夹住钱包里的里拉时,他感到一些更大的不妥。于是,他把钱包中的一个挂件拿了出来,递到了对方手中。
酒保一脸疑惑地接过,借着路灯翻看着这个小挂件:挂件的正面是一颗圣诞树,背面是ac米兰的队徽。
“圣诞快乐,男孩。”
“嗯,谢谢你。圣诞快乐,先生。”
说完,乌克兰人就回身,躲进店里去了。马尔蒂尼已经醉得朦胧的眼睛没有看清他眼里的水光,只记得男孩略带可怜的背影。
恰好出租车到了,意大利人被司机扶上了车,送回了家。
自那天后,似乎是出于怜悯,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马尔蒂尼经常去光顾那家酒馆。
每天清晨,当酒保打开门,抱怨他圣诞节里难得清闲的一天又被马尔蒂尼破坏的时候,意大利人总能因为男孩的口是心非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漫长的圣诞假期里,他们一直在聊天。
马尔蒂尼了解到男孩叫伊利亚·沃洛克,来自乌克兰,父母因为切尔诺贝利事故而相继逝世,以及他因为祖国解体而不得不来意大利讨生活的经历。
男孩也知道他叫保罗·马尔蒂尼,聆听着他对前妻的一些抱怨,离婚后和父母一起过圣诞的尴尬,以及他死忠的球队这个赛季不太好的战绩。
每当马尔蒂尼受不了父母的唠叨,从家里躲出来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这家酒馆。他总会来到这里,然后坐上一整天。
随着地中海的气候缓慢回升,圣诞节悄悄过去,米兰的大街小巷再次热闹起来。
在新赛季开始前一周的深夜,马尔蒂尼又跑去了那家酒馆——他想在繁杂的球队训练开始前,再和自己的刚认识的朋友说说话。
那时候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会来这种偏僻街区的小酒馆喝酒的人更少。空荡荡的街区走到尽头,马尔蒂尼走进没有一个客人的酒馆。
天已经黑透了,没有月亮的冬夜格外的黯淡。
似乎是因为已经认为不会再有客人到来,酒馆里的灯都被调的很暗很暗,只有吧台后的那扇小门里漏出一点明亮的光。
马尔蒂尼听到小门后传来响动,只当是男孩在那里,就凑近去看。
“咚!”
“谁在那里?”
马尔蒂尼碰倒了吧台上的一个方酒杯,门后就立即传来了喊声,意大利人当场落荒而逃——他看见和自己相谈甚欢了一个寒假的男孩在和一个深色皮肤的西西里男人接吻,而那个西西里男人正是这家酒馆的老板。
回到家后,他一直没敢再去那家酒馆。等到他想去了,新赛季的忙碌又总是拖着他的脚步。
直到赛季结束,他们终于被钉死在联赛倒数的耻辱柱上,他才终于有时间再去那家酒馆。
但当他到店时,却从之前那个和男孩接吻的西西里男人口中听到了男孩离开的消息。
“他当时想让我帮他弄个移民身份,我答应了。但他就和我亲了个嘴就受不了跑了。”西西里男人有些愤愤的说,“寒碜谁呢?谁不知道他天天换地方干活。就他那样子,谁知道被多少个男人搞过——”
“嘭!”
马尔蒂尼忍无可忍地揍了他一拳。
自那以后,马尔蒂尼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男孩相遇。但在两年后的1998/1999赛季,基辅迪纳摩勇夺欧冠,乌克兰双子星同时转会ac米兰时,男孩再次与他重逢——不过是以维塔利·克里琴科的身份。
不过不要紧,他发誓再也不会失去男孩,他再也不会落荒而逃。
但,这次是男孩先走了,他到底还是失去了他。
灵车抵达顿涅斯克城外的墓地时,无数的市民夹道迎接——战争让他们没有能力带来花束,于是他们折断绿枝以表哀思。
相比已经民族主义上头的乌克兰人和对此漠不关心的俄罗斯人,顿涅斯克的市民们更加尊敬这位乌克兰籍球星为和平发声的葬礼。
国际航班暂停的现在,球星们只能通过和俄乌两方政府沟通,再乘坐私人飞机来到现场。
卡卡带了百合,加八带了茉莉,皮波带了玫瑰——应维塔利的心愿,他们带了不同的花来到现场——这样他能在那边记得每个爱他的人。
抬棺,埋葬,立碑,舍瓦在墓前堆满白桦树叶,马尔蒂尼取下脖颈上的白银项链挂在墓碑上。
碑上刻着维塔利的名字和一段话:“我爱你/你们。”(单复同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