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在这些年间比任何人都要疏远。
或许是因为两枚创可贴,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秦晨垂眸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你就真这么想和那个男生谈恋爱?”
“嗯,我想。”
“我喜欢他。”
少年的声音笃定又清晰,她恍惚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二十岁的自己也是这么站在父母面前,不服气地说自己喜欢那个人,口口声声地说着要跟那个人结婚。
一张颓废却疯狂的男人脸在眼前快速滑过,秦晨疲倦地闭了闭眼,“喜欢能当饭吃吗?你现在喜欢他,十年后、二十年后呢,还喜欢吗?”
“喜欢。”少年几乎是贴着她的话音在回答。
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秦晨不想和他继续争辩这个有些情绪化的问题,转而开口让步道,“你谈恋爱这件事情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能再写那些没用的破歌了,其他的你想干什么,我不拦你。”
秦知也定定地看着她,分毫不让,“同样,我十年后、二十年后,依旧会写歌。”
“不行!”秦晨的眼眶一瞬被激得通红,几乎是失态般反对,“其他的我不会再管你,但你就是不能继续写那些破东西了!!!”
秦知也其实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写歌这件事抱着这么浓烈的反对。他们骨子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同样有着超乎常人的固执。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秦晨,我马上成年了,我可以自己承担后果,可以为我的任何行为负责——”
“啪!”
秦晨通红着一双眼几乎是用了全力扇出这一巴掌!
白皙的脸颊被打得微偏,立马就充了血,发丝都散下几缕坠在下颌处。秦知也顶着左脸上沁血的掌印,静静地看着她。
打架这么多年,他不可能连一次毫无技巧的掌掴都躲不过,却还是硬生生地克制着闪躲的本能没动,挨了这一巴掌。
看着正大口大口喘气的秦晨,他继续道,“出气了吗?没有就继续。”
“打完,我不欠你了。”
小指无意识地抽搐着,脸上滚烫与冰凉交替,秦晨恍然间伸手,才发觉那是泪。
她哭了。
左脸火辣辣的刺痛算不上什么,秦知也只抿唇看着眼前这一女人脸上滑落的大颗大颗的泪珠,右手下意识地抬起又停在半空——
“……对不起——”,秦晨看着那刺眼的巴掌印,眼前是两张长相极为相似的两张脸不停闪动,几乎快要把她逼疯。
一张脸成熟、颓废,另一张脸青涩、朝气——还顶着一个巴掌印。
同样的艺术长发搭在脖颈,同样的一堆密密麻麻她看不懂的草稿——
不、不一样!
仓惶抹掉脸上的泪,秦晨犹豫着伸手——
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小栀子,是妈妈、对不起你……”她的声音难掩哽咽,抱得很紧,喃喃道,“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永远也不会一样……”
这还是秦知也第一次在她口中听见“父亲”二字,这个对他而言太过陌生的称呼。
他迟疑地回应了这个迟来的拥抱,似是承诺,“不会一样,我姓秦,秦晨的秦。”
耳边很轻的声音传来,寥寥几句便是一个人的生平。
他的父亲,一个同样痴迷于音乐的“艺术家”,却在妻子怀孕后无心照顾,只一意孤行地扑在音乐上,狂热而偏执地追求着“完美”,最终服药自杀,独留下了怀孕的妻子。
年少的秦晨曾迷恋于男人的才气,却也最憎恶男人不负责任的、对音乐的所谓“追求”。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像他的父亲,那个她最爱也最恨的男人。
最开始是那些草稿,后来是逐渐留长的头发,再加上两人如出一辙的脸,她没办法忘记。她狼狈地避免了见面,偏执地不让自己的孩子碰音乐,甚至……打了他一巴掌。
秦晨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坠到下巴,又落在少年能扛起一切的肩膀。
她早该知道的,那个初中就能为朋友冲锋陷阵的小孩,比任何人都要有担当和责任心。
他姓秦,秦晨的秦。
*
轻轻把哭睡着的秦晨安置在车内,秦知也抬头想嘱咐司机两句,却看见了副驾上的纪斌。
男人善意地对他笑笑,诧异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脸。
“……”
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口罩,秦知也摆了摆手,目送着车稳稳驶去。
将半张脸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他站在原地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巴掌印怎么跟男朋友解释的事儿。
他是疤痕体质,秦晨不受控的一下力道也不轻,没个两三天肯定消不下去,怎么把大少爷忽悠过去?
生病了?不行,裴曜会“绑”他去医务室。
请事假?不行,裴曜会敲视频过来。
脑子里乱七八糟却没一个可用的借口,有了男朋友的公主略微头疼地转身——
“秦知也。”
裴曜冷着一张脸,双手插兜地站在他面前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