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休和陈戈同时抬眸看来。
秦知也酒灌得猛,此刻已经有点儿上头了,声音带上几分懒散的醉意。
“最开始是想看看那帮傻逼的反应。”
看着面前这个依旧沉静却不再躲闪怯懦,双眼坚定而温柔的“前同桌”,秦知也内心始终悬起的那把利剑悄然不见。
冰凉的酒灼得嗓子疼,秦知也往后一靠,闭着眼,用一种极平静的语调叙述着。
一瞬间,时间好似飞速地往后倒流,在那个夏季瞄定了坐标,纵身一跃。
*
五六个染着各色头发的少年笑闹着上楼,众星捧月般围着那个蓝毛少年。
推开后门进教室,秦知也扬起的笑容在看见自己同桌浑身湿漉漉立在那儿的一瞬就沉了下来。
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那个拿着矿泉水瓶的男生,沉着一张脸,“没被打服?”
高安翔沉默着抽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看着门口阴沉着脸的班主任,轻轻扯了扯秦知也的衣袖,声音很低,“算了知也,老师来了。”
“没事,你先坐,”秦知也无所谓地抽了几张纸让他继续擦,对上男生挑衅的目光,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不敢动手是吗?”
班主任大步走进来,把书往讲台上一砸,震天响。
“秦知也你还有没有把学校把老师放在眼里?!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欺负同学是吧?”
尹休不服气地围过来,指着湿漉漉的高安翔,“你他爹眼睛瞎了吗?高安翔被泼水你没看见?!这才叫欺负同学!”
班主任却看都没看,“那是他自己不长眼睛,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看路?”
被拽着衣领的男生骤然换了副面孔,满脸害怕地低下头,声音如害怕般还带着颤,“秦少,我真的没有……我——啊!”
没等他说出更恶心人的话,秦知也一拳就干过去了。
男生当场被打出了鼻血,滴答滴答地落在水泥地面。
“还有没有王法了!啊?!”班主任大步冲过来,一脸担忧地去看那个男生。
教导主任的儿子。
哈。
周遭的人习以为常地看着这场闹剧。
尹休给他使了个眼色,秦知也微不可察地点头,侧过身让他把高安翔带走。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教室,尹休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人,烦躁地搓了两把头顶绿油油的头发,直接脱了自己身上的校服丢给他,“快换,一会儿又发烧可没人陪你吊水!”
里头班主任给紧急处理完,又指着秦知也的头骂骂咧咧,手里握着手机打电话。
尹休担忧地往里头瞟了好几眼,估摸着这次是不能善了了。
高安翔安静地穿上大两号的校服,轻声开口,“知也,会有事吗?”
“你别管,”尹休脾气燥,当下更是烦里头那个装模作样的孙子,摸了根烟刚咬上烟嘴,掏打火机时对上眼前人宁静一片的目光,轻啧一声又把烟丢了,“你那手续快办完了没?”
说的是高安翔申请的转学手续。
他们这帮人都知道秦知也私底下在给他联系学校,只差这边放人了。
高安翔是好不容易从孤儿院杀出来的一学霸,成绩爆好,就是性格弱势了点儿,容易被欺负。
再加上这狗屎班主任不是个拎得清的,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评优教师路呢。
大大小小无数破事儿都让这小倒霉鬼碰上了似的。
那些垃圾事儿被碰上一件就算糟心,偏偏高安翔持续遭遇了整整两年。
秦知也一开始没和他坐一块儿,初二才发现自己这个不爱说话的同桌在被霸凌。
因为瘦弱清秀的外表、沉静略带怯懦的性格,高安翔被那帮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变本加厉地欺负了两年。
一开始是写恶搞小纸条,放死虫子在桌箱之类;后来变成了往他书包里塞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的粘上不明液体的丝袜之类;最严重的一次,高安翔直接被关进厕所最里头的那隔间,险些被那群恶心的傻逼扒了裤子。
他们这群人想起来都有些隐隐后怕。
若不是那天秦知也刚揍完人突发奇想去洗了个手,恐怕这场霸凌的严重程度远不止于此。
一群没多大能耐的“好学生”显然是阻止不了他这种真枪实弹练过的。秦知也先把发着抖的高安翔交给了尹休他们护着,一个人干趴了这几个道貌岸然的傻逼。
高安翔得到了一个月的安生日子。
然而,旧事重演。
教导主任的儿子在这个学校几乎是被一手遮天地庇护着,秦知也收拾他们那几次几乎次次被记了大过,全靠着关系硬才没被勒令退学。
那群傻逼反而次次安然无恙,更加有恃无恐。被秦知也打怕了,就学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欺负人,完事儿又表露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可怜儿样。
恶心得不行。
陈戈在里头听了一耳朵,凑到尹休耳边低声道,“要叫家长。”
他们谁都知道秦知也妈妈不怎么管他的事儿,班主任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在那儿指着少年的鼻子骂。
教导主任顶着硕大的啤酒肚紧赶慢赶地过来,先是狠狠剜了门口的高安翔一眼,被尹休阴着脸顶回去了。
一进门,便是“宝”啊“儿”啊地叫着,又摆出一副模样说要让秦知也这辈子都没书可读云云。
看不下去自己兄弟那“孤军奋战”的样子,尹休把高安翔塞给陈戈,“你俩不能打的小屁孩儿找个地方猫着,别被牵扯进来。”
秦知也倚着课桌借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几人哔哔赖赖,两眼放空全当身边是一群鸭子在叫。
最后说的请家长也不了了之,无非是身上又多了个大过罢了。
他们那一群人初中都是混混日子,不屑于争那些所谓“乖学生”的名号。
十几岁中二病正是高发时期,几个人一天到晚尽想着“仗剑江湖”了,这边儿有同学被欺负就去瞧瞧,那边儿有人被收保护费了立马去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