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压寨夫人
秋冬时节,一年一度的流感来袭,内城区作战人员多能稍微好点,外城区流感爆发,学校里一个班有一多半都中招了,连带着医护也倒下一片。沈让这两天也咳嗽起来,老卫紧张得不行,一天能来查八次房。
“你那工作能不能放一放?朝城没了你就不转了是吧?”老卫从身后凉飕飕地开口。
沈让正咳嗽,听着声音吓了一跳。这已经是今天他第八次放下通讯器了,他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微微眯眼。
“我敲了门的啊,你自己咳嗽没听到。”老卫对上他的视线,赶忙澄清,一指旁边的严冬,“不信你问他。”
沈让懒得和他争这鸡毛蒜皮的事儿,“内勤部说新的床三天内就能好,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出院?”
“你还想出院?”老卫一脸“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不然呢?你费这么大劲把我救回来,不就是因为朝城离了我不转?总不能是为了救回来个废人关在医疗部养一辈子吧?”他一句话有点长,到后半句得停下来喘口气,说完又“嗬、嗬”地咳上了,咳了几下,身体还打了个哆嗦。这两天他自己摸索出点规律,这种情况下打摆子八成是漏尿,只见他眉头一皱,扫了老卫和严冬一眼,那意思是想赶人。
老卫见他这么个情形,眉头拧在一起了。
沈让照旧没咳出来,喘匀了气就强行压下去。桌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是视频电话。沈让转回身去接起来,游子龙一张大脸出现在屏幕正中央,笑得阳光灿烂,上来就是,“让让长官——”
沈让轻咳了一声,这回不是真咳。
小火龙调转屏幕,嚷嚷着让兄弟们来打个招呼,那边炸天小队七嘴八舌地凑过来,一人一句“城主好!”,还有几个不明所以的作战部队员路过,游子龙就和他们解释,“嘿嘿,和长官视频。”
沈让的通讯器摆在桌上,他这边的屏幕里只有白花花的天花板——哦,现在不是白花花的了,现在是挂着各色拉花毛条的天花板。
游子龙兴高采烈和他分享今天训练的成果,沈让只是应声,带点笑意,并不说话。他说话容易咳嗽,咳嗽怕游子龙担心。
老卫站在门口,脸黑得像画本子里的包公。沈让被包公盯得不自在,只和游子龙说忙,晚上见。游子龙不疑有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晚上见!一会儿我去食堂拍了菜单给你,你想吃啥发给我!我给你带饭!”
“你是没别的事情做了吗,卫医生?”
沈让不乐意被人围观谈恋爱,扫了老卫一眼。只见老卫杵在门口,皱着个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也不怪老卫。
这个年代治病的技术实在不行,最发达的是创伤科,好些小基地的医疗部只有止血、止痛、抗感染三种疗法,骨科都属于高端技术;最糟糕的则是慢性病科,除了特大基地里有权有势的一小撮人,其他的哪怕是精英战士,一旦得了什么影响战斗力或是需要消耗大量资源和财力的病,也都只有被放弃的命。
朝城生存资源丰富,对老弱病残格外宽容些,只要是朝城的正式居民,能治的病都尽量给治,久而久之,朝城的医疗水平要比南八区其他基地强出一截来。幸亏如此,沈让才能被救回来。
可这就跟“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是一个道理,命是救回来了,后续这些治疗护理,饶是老卫行医半辈子,也没一丁点儿实操经验。甭说是他,全医疗部上下这么多大夫,朝城培养的、外头“引进”的,满打满算几十个人,凑不齐一本康复治疗学。沈让遇到的各种并发症他们也只在书上见过,活的病例还是头一回治。
老卫愁啊。
“您老好好的医疗部主任不乐意当,改行当门神了?”沈让见他没回话,又刺了一句。严老大在抱臂吃瓜,心说终于有人替我挨骂,开心。
老卫差点没给沈让这张嘴噎死。
“我来查房,你感觉怎么样。”老卫大人不计小人过,保持专业素养。严老大在旁边表情严肃,绝对没有偷笑。
沈让这回住院诊断是尿路感染,尿路感染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为了避免感染加重和再发生,他们把沈让的尿管撤了。失禁导致皮肤屏障受损姑且不提,截瘫患者自主神经反射不良,膀胱排空异常——就是憋尿——会诱发症状。这症状其实还挺危险,血压直线上升飙到一百七,呼吸心跳加速,肌肉痉挛。沈让本身胃口不好,又有体位性低血压,平时坐着血压只有八九十。每天那血压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他一天折腾几回,自己浑身疼没力气不说,整个医疗部跟着心惊胆战。
“感觉挺好 。”沈让板着脸,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态度。老卫看着就想把人丢出医疗部,心说别人都是“求医”,到你这儿,合着是我求着你治病是吧?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是吧?!”老卫冒出来一句。
沈让:“……”
沈让:“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卫太——”
好赖他做了个人,没当真来一个“监”字儿,只见他舌尖一收,临出口改了“医”。
老卫一张脸本是黑的,被沈让气绿了,本要发作,没想人改口成了“太医”一时间又没了发作的理由,顿时憋出紫色来。一张五颜六色精彩纷呈,和这这高级病房里五彩缤纷的派对装饰一样离奇。
沈让逗着他,把自己逗笑了,笑了两声咳嗽起来。他呼吸肌受累,腰腹无力,咳得极轻,更像是“嗬嗬”地往外喘气。病号服宽大,衣领松垮垮的,露出一截好看的脖子。他低着头弓着背,后颈的脊骨就突出来,显得修长却嶙峋。
咳了半晌,严老大上前要给他叩背,他摇摇头,皱着眉,勉强把咳嗽压下去,嗓子里依旧有痰音,好在不碍着呼吸,他决定放过那口痰,希望那口痰也能大发慈悲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