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意愿
诊断结果出来了,尿路感染。
他长期使用留置尿管,又不喝水,这个结果在众人意料之中。治疗手段很简单,多喝水,冲泡尿液碱化剂,加上常规的抗生素,他抵抗力弱,用三天静脉输液,之后转成口服,一个疗程下来基本就能痊愈。
却不知道为什么,老卫又带着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走进病房。
沈让吃过午饭——如果一杯巧克力慕斯算午饭的话。在病房里,他反胃的毛病比平时更严重些,看着那一盘荤素搭配但食之无味的病号餐,实在提不起兴致。他坐在轮椅里,也没有通讯器能用,就看着窗外。
冬季晴天少有,今日午后也没有阳光,窗外的大树长得很高,常青树的绿色暗沉泛灰。他曾经住过这间病房,病房周围的植物都蹿得分外离谱一些,树干还是细弱的,树顶已经蹿到了五六层楼高。冬日没有嫩叶,枝桠枯败。他闲来无事,隔着窗户逗弄那树枝玩儿。
“有个事要跟你商量。”老卫见他没有转身谈话的意思,主动开口.
沈大城主置若罔闻。
在病房里,护士在侧,他没用约束带也没用腰托,吃过止疼药,后背是放松的状态,轮椅支撑不错,他姿势也摆得好,这个坐姿不算弓着背,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笔直。上衣因为吐了一回吐脏了,换成了长袖带扣子的病号服,裤子也是医院的条纹长裤,双脚穿不住拖鞋,索性就没穿,裤管下露出一双糯米团子似的脚,被弹力袜裹着,脚尖处没有包裹,软趴趴松垮垮地勾着,因为不着力,甚至不能算踩,只能算是搭在轮椅踏板上。
“我是丑得让您老都不乐意屈尊看一眼吗?”老卫无语。
“我看见你就头疼。”沈让扭头看了他一眼,做出个头疼的表情,又扭头回去继续看外头的树梢了,有点抱歉地和老卫解释,“我就没从你嘴里听到过一个好消息。”
老卫眉毛一竖,“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城主理亏闭嘴,眼观鼻鼻观心。
老卫拉了把椅子,坐到轮椅旁边,开始语重心长地解释起来意。他说了长篇大论,从生理学入手,沈让不学医,但理解能力很强,受伤之后也接受过不止一次老卫狂轰滥炸式的医学科普,听大概能听懂。
长期使用尿管有一系列风险,感染是其一,还有管路阻塞,尿道创伤和导管周围渗漏——除了阻塞,他沈某人某人全赶上了。
他之所以没有阻塞,是运气好,没有阻塞也是因为来医院来得即时,等尿血再严重一些形成血块,阻塞就不可避免。阻塞之后要么引起更严重的渗漏,要么尿不出来引起痉挛,痉挛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尿道创伤。
而他前阵子才用过抗生素治疗伤口感染,这一下子又因为尿路感染用上抗生素,如果长期留置尿管,问题不能解决,只会导致反复感染,最终抗生素耐药,无药可医治。
这意味着,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用留置尿管了。
“一般来说,拔掉尿管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能尿,一种是不能。”老卫作为废话文学大师,拐着弯和沈让解释,好像多解释一点,就显得更专业一点,这些话带来的冲击就会小一点,沈让就能不那么抵触。
“你呢,是第三种。”老卫也有点操心,“排尿本身,是个收缩逼尿肌并放松括约肌的过程,可以理解为一边挤压膀胱,一边开闸放水。所以呢,逼尿肌松弛,膀胱就容易过度充盈,可能损伤膀胱,感染,甚至严重潴留损伤肾脏。括约肌松弛,就会失禁。”
“你受伤这么重,失禁是肯定的。”他压低声音,考虑了患者的自尊心。
“为了避免损伤膀胱,要用一些技巧刺激膀胱收缩。”说白了就是憋气鼓气、揉按小腹,拍打大腿根和肚皮。老卫看着沈让的侧脸,叹了口气,“我怕你不愿意。”
沈让终于又看了他一眼。
“从你今天早上进这间病房开始,所做的,所提议的,但凡有一件是问过我愿不愿意的吗?”
“你以为我愿意啊?把你得罪了我是有奖金拿还是怎么的?”老卫被他堵得没脾气,他也一把年纪了,医疗部本身就忙得要命,他管治病还管教学,给沈让打工还要给沈让治病,“给你当主治医生,我是真的得折寿十年,不,二十年!”
“十年是被你的病情气的,另外十年是被你这张嘴气的!”
沈让乖觉地闭上了嘴。
外头的树梢在大冬天长出了新芽,沈让那油盐不进的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老卫一个劲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试试拔尿管,一再强调尿路感染的危险性,最后祭出杀手锏,“你不是训练期结束想出外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