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龙知道他因为身体不便有时心情不好,倒是头一回见他这么暴躁,手里还拿着擦脸的毛巾,三两步冲过来,赶忙上前把遥控器抢下来。
“饿了也不能啃塑料啊!”游子龙嘴上逗他,手里头试了试按键。床下的金属部件发出些怪异的杂音,咔哒咔哒几声,却还是没抬起床头。沈让大概因为这一串折腾,身体有些发颤,游子龙索性把那遥控器一丢,像安抚小猫一样,伸手去揉了揉沈让的后颈,“你再眯一会儿,我帮你起。”
沈让眼睛一闭,任由游子龙摆弄他。
小火龙笑嘻嘻胡乱抓了几下脑袋毛,把擦脸的毛巾一丢,一屁股坐回床上,掀开床脚的被子,把腿一屈,往前蹭了一点,小心地托着着沈让的膝盖和脚踝,把他两条腿都放到自己腿上,还偷看了一眼。
沈让眼皮发沉,压根没睡醒。
沈让穿了条格纹居家裤,腿上绑着的尿袋已经满了,游子龙搬着他的腿活动了几下,又用掌心抵着给他活动了脚趾关节,再用大拇指沿着柔软的脚心来回揉按,直到粉色从清白的皮肤下透出来。
他蹑手蹑脚去衣橱旁边,翻了翻袁圆给他的那个袋子。
随后他熟门熟路给人活动过手臂和肩颈,伸手去揽沈让的后背。沈让虽然没睁眼,却很配合地把手搭在他脖子上。“扶你坐到床边,头晕的话靠着我。”游子龙这会儿脑子又好使了,牢牢记着严冬的交代,绝对比记那些物理化学异能知识记得牢靠。
躺了一夜,体位变化导致的头晕从不缺席。
心脏好像猛地一滞,随后带着一股沉闷的反胃涌上来,奔马似的狂跳起来,眼前光景褪色,只剩下视野中心一点点亮度,四肢百骸的血压逗往头上冲,耳边血管呼呼作响,一下下敲击着脑仁儿。也是因为是姿势变化,小腹里头的尿液随着重力从管子里流进尿袋,可他睡过时间,尿袋已经满了,顿时激起一阵战栗,他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激灵,根本坐不直,也不分不清上下左右,整个身体都歪在游子龙身上。
游子龙知道他身上没有知觉,紧紧揽着他肩头。
平时他大多用双腿夹着沈让的双腿,扶着人“站”起来,转移到轮椅上。那是严冬教的,说没那么费力气,对沈让来说也算是锻炼。可是站起来往往比坐起来的反应更大,他见沈让今天缓了半天也没缓过来,索性凑上去问,“我直接抱你上轮椅行吗?”
沈让没反对。
他把水瓶拿过来,送到人嘴边。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他觉得腻歪,小大生病他也就是把水递过去,可他这会儿做来照顾沈让,不仅没觉得别扭,甚至还恨不得再做多一点。
沈让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向轮椅后背上靠,这才算坐稳。又缓了三五分钟,终于倒过气来,来了句,“我这是低血压,一般……不过度消耗异能,不会低血糖。”他喘了口气,这才继续,“齁甜,下次少放点葡萄糖。”
沈让说罢,低下头整理姿势。
好死不死就瞧见脚上一双猫猫头。
他表情一瞬间有些震惊,但凡他能动一动腿,一准儿把游子龙踹出朝城。游子龙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反应,暗忖,“长官不会因为一双猫爪袜子就跟我翻脸吧……”。沈让半天没吱声,游子龙怕他在酝酿什么火气,心道不好,赶忙打断沈让的酝酿,“缓过来了咱们去见风宁吧!”
“等等。”沈让按住手推圈。
游子龙立正站好,等待挨骂。
沈让喘了口气,还没张口,游子龙打量着他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你不会是想说,要先洗脸刷牙才能见人吧……”
沈让原本想说什么已不可考,被小火龙这么一抢白,像是噎了一口,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愣了愣,低低“嗯”了一声。
小火龙逃过一劫,欢天喜地,一时得意忘形,骂了沈让一声,“讲究!”
话是这么说,游子龙还是把人推进了洗手间。他脑子里无端出现个念头——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着一准是跟着沈让,沾了点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毛病。
沈让今天不知哪儿不对,伸手去拿牙膏,牙膏从手里头掉出来,去拿牙刷,倒是拿住了,却半天没按下去开关键。游子龙帮他把牙膏挤好,握着他的手包裹住电动牙刷,举着杯子等他漱口。
“哪儿不舒服?”游子龙搓了毛巾拿在手里,问。
“眼睛有点糊。”沈让倒也老实,答了一句,把拿热腾腾的毛巾接过来,“没事儿,可能睡久了。”他将毛巾在脸上捂了一会儿,手上还是没力气,索性递给游子龙,仰起脸,那意思——给爷擦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还挺顺手。
抛开“晕人”的毛病,他虽在朝城多年,可骨子里还有些小时候的少爷脾性。只要不碍着他的尊严体面,他也不是非得别扭一下。游子龙见他这态度,简直喜上眉梢,翘起尾巴,恨不能拿个大喇叭广而告之给全朝城,史上最慢热的黑脸城主冰山美人终于开始接受他了。
得意洋洋的小火龙推着穿着猫爪袜子的城主,走进办公室,还给他披了件外套。
“袜子。”沈让低声提醒。
“那脱了?”游子龙挠挠头,“光着会着凉,天冷得很。”
沈让琢磨了一下,在光着脚和穿着猫爪袜子之间权衡再三,做出了妥协。事后他表示一定是因为没睡醒,才没想到还有穿上正常的袜子这样一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