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不愿面对。
说完这句,沈让又像闭上眼睛,外人隔着窗玻璃看他就像是换了个角度歪着,根本没醒。游子龙瞧见他这副作态,抬手挠挠鼻子,挡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游子龙从副驾驶跳下来,转到驾驶舱的车门附近,拉开车门。
游子龙虽说受教育程度不高、理论知识学不明白,但人其实不笨,看一遍就看明白了这辆车固定轮椅的方式。他毫不费力地把层层安全带解开,将轮椅从驾驶座上放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推着轮椅、俯身凑在沈让耳边,嘴唇几乎碰着沈让的耳朵尖。
“能行吗?”游子龙跟沈让咬耳朵,“他会开吗?”
沈让没睁眼,就低低“嗯”了一声。
游子龙有了底气,他站直身体,对着孙景明露出个假笑,“长官累了,我们先回屋,你帮长官把车开回车库吧。”
说完,他昂首阔步,推着沈让的轮椅,被一群来势汹汹的自卫队警卫夹道目送,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办公楼。
孙景明脸色由黑转绿,由绿转白,最后一甩袖子,气哼哼地坐上了副驾驶。
游子龙回头的时候看见孙景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握着那个游戏手柄一样的方向盘,好险没乐出声来。
“长官,你看见孙老头的表情了吗!”关上房门,游子龙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他肯定想骂我来着!但是长官的面子大!他跟吃了苍蝇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沈让一挑眉,神色活泼极了,颇有些得意在里头。
他刚睡醒不久,嗓音还带着些沙哑,显得分外慵懒,“他应该不是冲你。原本今天是他要陪我去试车的——”
孙景明属于是大男子主义和大哨兵主义的时代产物,集两者之大成,平时就对他一个顶级向导出外勤这件事颇有微词,更别说一朝受伤残疾。那个副驾驶系统就是在孙景明的坚持下加装的,沈让为此发了几次脾气,最后技术部想破头才设计出这么一个隐藏的操作手柄,沈让虽然不大乐意,但最终还是勉强点了头。孙景明却依旧很是不放心,安排了严冬跟着,还准备自己当副驾驶。
说是副驾驶,用鼻子想都知道,那老头压根没想着要给他自己开车的机会。
游子龙不清楚沈让这话背后的含义,只是纯粹不喜欢孙景明这个人,倒是很有些和沈让同仇敌忾的意思。他撇撇嘴,“谁要和他去试车。”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扯了门口的湿纸巾。
“你干嘛?”沈让问了一句,懒洋洋的,倒是没拦他。
“擦一擦轮椅。”他回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游子龙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很多沈让生活中的细节。从一开始笨手笨脚烫着沈让、误会沈让吃药和注射、意外喝了沈让床头准备的葡萄糖,害得沈让低血糖,到如今方方面面都能兼顾到,他意外地发觉自己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如果不是沈让目前不乐意,他甚至还能做得更多。
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嘛。游子龙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蹲下身,将沾了泥的轮椅轮圈粗粗擦了一遍,轻轻碰了碰沈让的腿,抬眼看沈让。
沈让没睡太醒,这会儿半阖着眼,睫毛微微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没注意到游子龙的小动作。本该绵软的瘫腿此时僵硬得厉害,因为血流不畅,还有些水肿,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皮肤的僵硬和紧绷。
“好了吗?”沈让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累了。
“这底下有点脏,得挪一点才能擦。”游子龙指了指轮胎底部。沈让点点头,就想伸手把轮椅向后划一点。
他抬起手,却没想只抬了几厘米就抖起来。
平日里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麻得厉害,后三指指蜷缩在掌心,拇指和食指紧扣,他试着发力,却只见到大鱼际的肌肉细细震颤。而手臂也像是做过距离运动一样,软得发抖,哪怕是从腿上放到手推圈上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脊髓损伤,腰背无力,最禁不住久坐。
饶是常人坐姿不对了也会腰酸背痛,更何况他被束腰绑着,该用力的肌肉用不上力气,不该用力的肌肉却因为被迫承受整个身体的力量被意外激活,肌张力上来,关节挛缩,他硬得像个死了十几个小时的尸体。
游子龙半跪在地上擦轮胎,瞧见他耸肩忍痛的样子,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臂,“睡麻了吧?一会儿洗个热水澡,活动一下就好了。”
沈让垂眼看着衣袖上两个泥手印,一点没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