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深刻反思。
这一趟回来,反思有效,他当真摸出了几分沈让的脾性。
长官大概是把“表里不一”这个词发扬到了极致。长官高兴的时候很矜持,面对外人、生气的时候大都也是克制的,好像情绪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是一种羞于启齿的事。除了情绪,身体上的不适他更加绝口不提。
游子龙从来都不喜欢猜人心思,他觉得太累,也根本猜不透。可偏偏对沈让,他好像摸着点门道,觉得沈让的脾气其实有迹可循。他按图索骥,颇有几分乐在其中。
逐渐找到门道的小火龙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游子龙放轻了步子,走到卧室门口,先是悄咪咪探头,一看,见沈让醒着,咧嘴一笑,屁颠屁颠凑上前去。
“长官!我回来啦!”
他看见沈让就心情好,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又怕沈让身体不舒服,嚷嚷得太大声闹着他,一时间,如一只尾巴有自主意识的狗子,控制不住兴奋劲儿一个劲摇尾巴,屁股一着地就被尾巴拽着站起来欢快地绕圈圈,却还试图表现得乖巧,又努力坐下。
沈让将目光从平板上挪过来,看他一眼,将床上小桌板推开。他没戴助力手套,大概有些累,四指和小指弯向手心,像有外力压着,另外几个手指也没什么力气,伸展不开,食指叠在拇指上,互相较劲似的。他伸出胳膊,手腕无意识地向前顶,那是他发力的方式。
小火龙十分上道地递上自己的胳膊。
这也是他们这两天磨合出来的。
辅助器械毕竟有角度限制,沈让握力很低,床头的吊环扶手得用手腕,他手腕伤了就用不成,在床上坐起来都费劲,但他又不喜欢事事依赖他人,游子龙越是抱他帮他,他越是胃口不好。小火龙索性想了个办法,把自己健硕的小臂伸出去,沈让借着用小臂一勾,能自己拽起来。
沈让把上半身拉起来,不知是背上神经痛还是不舒服,有些找不到平衡。游子龙用另一只手扶了一把他的肩头,整个人半蹲着靠近,虚虚护着正在稳定重心的沈让。沈让扶住了,他就腾出手去摸床旁的按钮,将上半张床的角度又调高了些,又把沿着床头的倾斜角往下滑的枕头拿起来重新安置,最后才撒手让沈让靠回去。
等沈让坐好,他没撒手,反倒是抓了沈让的手握到手里,左揉揉掌根,右揉揉手指,顺便一屁股坐到沈让床边。
他刚从外头回来,不算汗津津的,可也不算干净。
沈让横了他一眼。
“嘿嘿。”小火龙憨笑,更卖力地给人按起手来。以他那一拳二百八的体魄,这点按摩根本不须吹灰之力,可他却做出一副用了吃奶的力气的模样,身体随着动作整个人一下一下前倾,还发出“嘿!嘿!嘿!嘿!”的声音。
沈让的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动静。
沈让看着他耍宝,没缩手,任他按摩,倒是听见动静剜了他一眼,“床都要被你折腾散架了。起开。”
“床不就是用来给人睡的!我和老三挤一张床都没把床睡塌,床要坏了那是床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游子龙振振有词。
他不爽这张单人床好几天了。
吃过药关灯之后,沈让比平时更好说话些,游子龙仗着自己怕雷雨这个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借口蹭上床,沈让半推半就,也就任他捏肩捶背,有时候晚上翻身,游子龙隔着被子替沈让整理一双腿调整姿势,沈让也不算太抵触。可沈让不许他在床上过夜,总说挤,还嫌他块头太大,会压坏床。
“长官,我今天去训练,老吕说他教不了我。”
沈让:?
沈让:“你犯什么事儿了?”
老吕平时脾气挺好的,他年纪大些,对小年轻很是包容,算很有师德的那一卦了——相对其他主官而言。
游子龙纳闷,没想明白沈让沈让何来此一问。他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哪儿不对,他读书的日子不多,小学没上两年,刚把字认全,就遇到抚川港的丧尸潮了,后来也没正经上过学,都是东拼西凑学的知识,想了半天,一脸勤学好问凑过去。沈让也跟他讲不明白,把他大脑袋推开,示意他继续说。
“他说得要你亲自教我,而且我们一个小队五个人一起训练效果最好,所以我带着我们炸天小队来拜师了!”游子龙继续往下说。
沈让:?
“行不行嘛?”游子龙眼巴巴,“城主,长官,师父,沈老师?”
“行是行……”沈让架不住他的眼神。
他教游子龙理论也教了好一阵,自然不在乎多几个学生。可今年他伤成这样,生活都有些力不从心,外勤实战更是天方夜谭,麾下人马也大都交给其他主官调配。如果不是事关重大、情况特殊,他不会在之前的会议上坚持要亲自出外勤。短短几个月,从前那种大汗淋漓、热血沸腾的生活好像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看着游子龙期待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游子龙压根没等他往下说,咧嘴一笑,站起身,跑去门口把办公室大门一开,“兄弟们,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话太招眼,又或者炸天小队被孙老处罚一事,导致众人上了内勤部警卫的黑名单,他一句出口,外头四个兄弟逐一进门,跟了一大群荷枪实弹高度紧张的警卫。
沈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