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硬的也可能是心理素质。
后来沈让清醒了些,又开始有了反胃呕吐的毛病,谁给他活动一下瘫痪的肢体,吐得上不来气、浑身发抖,几乎窒息。别的护士不敢来,又是严冬,揣了一支止吐药、一支抗痉挛药,二十个呕吐袋,满脸无动于衷地站在了病房门口。
沈让除了杀人别无他法,但他又不能真把严冬杀了……他只能配合。
严冬伸手将沈让全无肌力的腿捞起来屈膝,股内侧肌活了似的跳了几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沈让,沈让倒是没感觉。
他不作声地等被动作变换触发的细微痉挛停下。
“自己扶着腿。”
沈让的腿完全没有肌力,立不住,向两边倒,他交给沈让自己扶着,沈让扶得竟然挺稳当。严冬多观察了一眼,这才腾出手去扶沈让的左肩和胯。沈让人虽瘦了不少,但毕竟一米八五,基础体重在那里摆着,他又几乎无法配合。
严冬猛地发力,这才把人翻到右边。
……对腰肌挺不友好的。
严老大心疼自己一秒,心说就应该让游子龙那个巨力怪来干这些活儿。可人家城主不乐意,宁可和他这个不招人待见的护士相看两厌,也不肯让游子龙学一学怎么照顾他的吃喝拉撒,天知道什么毛病。
“看在工资的份上……”严老大退下他左侧的裤子,咬着牙把人推平,又翻去另一侧。沈让维持不了姿势,不受力地滑开,几乎趴在床上,严冬把他往回捞了捞,拽了个体位枕摆好他双腿,刚扶上肩头,他右边手臂突然活了似的抽抽起来。
严冬视若无睹,把他右侧裤腰往下一拽,揭开伤口敷料,评价了一句“压疮看着好点了,还是要少坐少躺多翻身,经常减压。”
“我带了个按摩药油来,抗菌、促进皮肤恢复的,你自己想办法涂,不行让家属帮忙。给你放床头柜了。”
沈让没正在组织语言表示反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开塞露挤空瓶的声音。严老大将用完的开塞露裹在手套里,连着一次性手套一起丢进垃圾桶,那姿态,跟销毁作案现场有点像。
人体是个很玄的东西,神经受损,病人无法感受是否有排便需求,感觉不到腹痛腹胀,却会头痛、出汗、乃至于全身震颤。
严冬搭了条毛巾在沈让身上,把腰部往下到大腿遮一遮,维持一点并不存在的隐私,尔后伸手去摸沈让肚子。寻常病人用不上这个步骤,瘫痪病人腹部无法用力,肠道蠕动缓慢,得人为刺激。他替人在硬邦邦的腹部打揉了几圈,“不能光靠泻药,你不复健,每天坐着,肠道就不活动,还是得揉。我建议你每天起床喝两杯水,沿着肠道走向揉二十分钟。”
“我看游子龙给你按手就按得挺好,手臂力气有长进,让他给你揉呗?”沈让一如既往当作耳旁风,严冬补了一句,“避免肠梗阻。”
沈让实在没明白今天严冬怎么就和游子龙过不去了。严冬也没明白,游子龙一个连人体解剖学上的字都都不明白的作战部大头兵每天为了沈让给他发几十条短信请教,上心成这样,沈让怎么居然还是喊他来帮忙料理排便这种日常生活。
药物进入肠道,沈让开始控制不住地冒汗,喘气也喘得越发不均匀,身上肌肉开始发抖。严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去给轮椅铺一次性隔尿垫。
沈让估计是头疼,闭着眼满头冷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万万没想到,都成这样了,他竟然有气无力地来了一句:
“洗手。”
严老大差点气笑了。
一会儿您老人家反正要坐上去,指不定得失禁在隔尿垫上,比这脏了去了——腹诽归腹诽,感动朝城年度十佳好员工严小冬还是闷不作声地去洗了手。
大工程折腾下来接近一个小时,后续清理、洗澡,又需要大约一个小时。沈让穿插着吐了两回。折腾到最后开始为伤口换药,他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赤身裸体躺着。
严冬忙得满头汗,沈让像个破布娃娃,身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他腿上有几处开放伤和大片淤青,是前几天摔的,他血流不畅,好得慢;胸前肋下有陈旧的枪伤,皮肤也惨不忍睹,烫伤和腰托反复摩擦出的溃疡还没有完全收干,换下来的无菌敷料伤都是渗出的红色或黄色血水;再加上几处小的擦伤、连续输液重新扎针留下的止血贴;以及骶骨处防压疮的特殊敷料。换下来的伤口敷料扔了半个塑料袋。
他给沈让套上衣服,忽然开口,难得地问了一句职责以外的八卦。“游子龙见过吗?”
朝夕相处,怎么都应该见过,何况两人关系明显不一般。但严老大从来没收到过游子龙问这方面的问题,最近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手怎么复健”、“要怎么搭配饮食”、“他起床的时候头晕怎么办”、“我晚上帮他翻身了!他今天没醒!!!你看我摆的这个姿势是不是比昨天好!这个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功能位?”
沈让睁开眼,抿了一下嘴角,“没有,一点皮外伤,你别跟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