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游子龙试图措辞。
他从小流落在野外,带着一群人厮杀,但因为能力强,其实没受过什么委屈,过得还算不错,自由自在,不用看人脸色,根本没有上下级的概念。而朝城规章虽多,平时生活里却并不森严,他上来就抱上城主的大腿,沈让又没什么架子,作战部那些主官也都和大家打成一片。因此,他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作战部的小兵,知道孙老比自己级别高,却总有些无关痛痒,怎么都提不起那份在意来。
“哎呀——”游子龙措辞失败,放弃解释。
他应激的五感逐一归位,先前那份不自在也褪去不少,听说不是沈让骂他,心情也好起来。他摆了摆手,“我没有说你不是长官,你要罚我就罚嘛!我又没有不承认错误——随便你怎么罚,罚完了我就回去了,烧鸭一会儿被他们吃光了。”
游子龙简直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态度非常端正,骂也挨了,承认错误,虚心受罚,孙老该满意了吧?这应该差不多了吧?
孙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瞪着游子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好,好,好。”孙老连说了三个好,游子龙甚至觉得这人恨不得为自己的认错态度鼓个掌。他抬着眉毛看了看孙老的表情,一句“不用客气”硬是憋了回去。孙老指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
“认罚是吧,好——”
事后,游子龙沉痛反思,十分后悔。他自问不该在那种场合下提那一嘴烧鸭,也就不至于引得孙老头把矛头指向全小队心尖上那张权限卡,更不至于落得个本届禁考、留职察看的下场。
本届禁考,留职察看,这属于仅次于逐出朝城的处罚了。留职察看意味着权限全部暂停,只剩下最基础的生活保障,在食堂只能吃主食咸菜,选菜的自由都没有,零食烟酒更是想都不要想,通讯器的娱乐功能禁用,还有许多场所无法出入。而本届禁考,指的是作战部训练期禁考,意味着权限无法恢复、无法晋升,他们小队只能做最基础的任务,功绩点微薄,内容枯燥。
反思归反思,游子龙不服。
“沈让!”游子龙站在城主办公室门口,气势汹汹地对着门上那个智能摄像头大声嚷嚷。“沈让!我有话跟你说!开门!”
他嗓门大,吼得整个办公楼都抖三抖。
见过世面的安保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游子龙心里气不顺,扭头瞪回去,“看什么看!”
上次他砸门,就是这几个人在旁边用枪对着他,人家只是尽职尽责,他不往心里去。后头给孙老头告状,他连带着整个小队一起受罚,游子龙虽能理解这是别人的本职工作,却属实凑不出什么好态度来了。
他眉头一皱,眼角就压下来,而侧脸肌肉绷紧,比平日严肃许多,平白多了些犬科动物的凶狠来。
安保缩缩脖子,扭开目光,看风景去了。
“沈让!”他又按了按门铃,对着那摄像头说话。
沈让原本在打电话,耳朵里却全都是从监控传来的嚷嚷声,他注意力明显跟着跑了。通讯器那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还没有查到那几个人在做什么,技术部虽然接入废城信息网了,但是信号站受损太严重,监控质量根本没法看。最近训练期,在外面的人手不够,所以还没有查出……”
“你等一下。”沈让打断。
他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
智能AI见他终于注意到客人,忙不迭出言提醒,“根据面容数据分析,该访客情绪激动,愤怒指数52%,担忧指数17%,悲伤指数24%,快乐指数4%,紧张指数3%。”
沈让一挑眉,“那你看我是什么情绪?”
屋里的隐藏摄像头纷纷转过来,AI沉默了一会儿,“情绪较平稳。快乐指数15%,担忧指数3%,紧张指数1%。数据分析你们上一次分开时经过了激烈的争吵。”
“老板,这不合理。”
“挺合理的。”
沈让随口接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监控屏幕。游子龙一张大脸怼在屏幕里,横眉怒目。他眼睛大而圆,眉头压低之后显出一种……略显青涩的龇牙咧嘴。
“你不觉得他这样子很像……为食物而悲愤的狗子么?”沈让笑了一声。
“老文真偏心啊——”谢允听着沈让和AI聊天,情不自禁地砸砸嘴。沈让房间里那个智能AI是最不像智障的一个AI,拟人聊天功能非常人性化,他其实馋那个AI已经有日子了。但技术部说那个AI的技术不是他们出的,沈让不松口,整个朝城再没第二个人能接入。
沈让常年让它闭嘴,属实是暴殄天物。
沈让压根没听见谢允的牢骚,他操纵着纯黑色高背的电动轮椅,轻推摇杆,丝滑地退出书桌,转了个方向,停在门口玄关、进门的必经之路上,低声说了一句,“嫂子,开门。”
“老板,根据卫医生近日录入的数据,系统不建议你接待该名访客。”
“收声。”沈让凉飕飕地翻了个白眼。AI任劳任怨,听声音还有些莫名雀跃,“好嘞,拟人对话系统已经关闭。”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笨重的电动轮椅停在门前。门锁发出轻轻的“咔哒”声。沈让抿着嘴,嘴角紧绷,不知为什么,监控屏幕的测试数据显示出几行。
“……紧张43%,快乐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