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还在门口,双手放在腿上,也没带助力手套,手掌和十指都白白净净的,明显是被推回来的。大概是他“晕人”的毛病犯了,脸上没什么血色,像秋冬户外干净清冷的天光。
他听着这边动静抬起眼,看着盛情拥抱的游子龙和严冬,向来平稳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丝夹杂着费解的震撼。
严冬缓过神,赶忙推开游子龙。他手里拿了个挺大的玻璃瓶,看上去像是一升的酒精,上头贴着医用注射葡萄糖的字样。他把那玻璃瓶重重地放在沈让的办公桌上,正要回身推沈让,就见游子龙已经扑上去了。
“长官,长官你回来了!”游子龙兴高采烈,毫无疑问,他如果有尾巴,这个时候已经摇成了风扇。
他凑上去对沈让露出个灿烂笑脸——游子龙盘算过自己欠下的功绩点,打定主意要把长官服务到位,免得哪天沈让一翻脸真要他还债。沈让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着不大合身的睡衣,手臂上的抓痕已经接近愈合,也没有新的伤,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笑眯眯的,明显精神很好。
“别在门口,挺冷的。”沈让说。
外头只有十度上下,是怪冷的。
他受伤身体不好,截瘫平面以下的身体没法调节体温,在老卫的要求下,新修的办公室卧室都装了空调。他不大用,但这几天为了让游子龙在最温和的环境中顺利觉醒,要保持房间温度湿度适宜,空调连续几天都开着。
游子龙连连点头,他颇为殷勤地把沈让的轮椅推进屋,而后蹲到沈让膝前,仰着脸咧嘴笑,又伸手摸了摸沈让的手,搓了搓。沈让不太自在,往后缩了缩手,游子龙见状也不强求,不再动作,只虚虚捂着。
他双手温热,包裹着沈让血流不畅的苍白指尖。沈让神经受损,手指目前只有食指中指和拇指能微微发力,也只是能屈不能伸,小指和无名指他虽用的多,都是用指侧去敲屏幕和键盘,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手指功能。
他手上知觉更并不明显,冷热触觉都是没有的,游子龙用体温煨着,低着头用大脑袋挡住他视线,将那手指捋直,偷偷帮他活动着他骨节分明、修长却无力的手指,摩挲着指节上逐渐软下去的枪茧,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长官,你抽烟了?”游子龙捂了一小会儿,心思安定下来,不知是不是闻着味儿了,抬起脸看他。
“……怎么?”沈让愣了一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本不喜欢有人逾越,这些私事他没必要和旁人交代,游子龙这么问他,他多少有几分不快,语气也凉飕飕的。
可顿了顿,到底顾忌着游子龙是哨兵,沈让还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你不喜欢?”
游子龙全然没意识到他的不快,只是摇摇头,笑眯眯把大脑袋埋到沈让软软的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残留烟味和向导素都来者不拒地笑纳,美滋滋地蹭了蹭,大声宣布,“我喜欢!”
沈让被他一句话击中,嘴角还没来得及染上笑意,眼尾的欢喜多得盛不下,要从细细的笑纹里溢出来。
严冬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两位还有一个人在场,稍微注意一下影响。他将那葡萄糖灌进沈让平时喝水的带吸管的塑料瓶子里,似乎想交代什么,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游子龙和沈让同时抬头看他,沈让低着头的时候眼角有笑意,抬起来时却只剩下面无表情,他开口,完全不给严冬发言的机会,只是“客气”地点点头,“辛苦,你回去吧。”
与此同时,游子龙一脸当家做主地下逐客令,“拜拜!”
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得一塌糊涂。
游子龙惊讶地仰头看沈让,脸上全是惊喜。沈让也看向游子龙,他没想到会和游子龙有这样的默契,对上游子龙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四平八稳的表情露出一丝微妙的尴尬,偏了一下脸。
花臂大哥无语凝噎,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咳嗯……”这回换沈让清了清嗓子,身后的门一关,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和游子龙两个人。这几天游子龙身体不舒服,他一直照顾着,倒也不觉得怪,可这会儿游子龙明显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两人这么面对面在屋里,挨得那么近,气氛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暧昧。
沈让轻咳两声,掩过不自在,抿了抿嘴,“我收拾一下,吃个饭,晚上给你补课?”
他话音没落,游子龙就自动自觉地从他兜里摸出通讯器来,那顺手劲儿和摸自己的似的。沈让愣了愣,游子龙把通讯器举到他面前面容解锁,沈让看见解锁界面,居然配合地眨了眨眼睛,两个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游子龙喜滋滋地翻出食堂电话,“我要吃炒南瓜,长官你吃什么?”
“……糖醋里脊。”沈让脱口而出,说完还纳闷,这见鬼的小两口过日子般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