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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北随手折了香蒲杆子,带着方才来找他的学童钟伯期,吭吭哧哧去找那男童。
男童住村东,门前多杏花,林水北推开门扉,敞开嗓门:“可有人在——”
妇人推门出,手中织布梭。
林水北礼貌道:“夫人,我找您家公子。”
妇人略疑惑,她问:“你是?”
“林水北,林山卿的哥哥。”
将军的儿子,妇人有些吃惊,迈进屋内,不多时,领出一名孩童。
孩童望着他,分外茫然。
林水北伸手,香蒲不小心碰到门框,它炸开了。
絮子飞满天,林水北乐了,伸手又碰了碰,絮子糊人一脸。
钟伯期:“……”
反应过来正事,林水北挺直腰板,扇跑眼前的絮子,严肃道:“今天写的大字给我?”
男童警惕质问:“你是谁?”
“你哥。”
“……”
妇人将男童拉到身后,站在林水北跟前,柔声问:“小公子究竟有何事?”
“他拿了我小妹写的字,拒绝归还,反告黑状。”
妇人转身问孩童:“是这样么?”
孩童支支吾。
“拿过来。”妇人沉了脸。
男童进屋内,拿出大字。
林水北接过,对着阳光念:“山南水北……为阳……”
反手指自己:“水北。”
远处指军营:“我哥,山南。”
笑道:“我妹妹,林山卿。小伙子,还敢说这是你写的吗?”
孩童要哭了:“对……不起……”
林水北笑眯眯,拍拍他的肩:“知错就改,不错,来,香蒲给你玩,我走了。”
他将大字折好,揣进怀里,转身大步离开,钟伯期就跟在他身后,絮子还在瞎飞。
林水北回军营,却见到私塾先生带着长女,原是在向林渊道歉。林渊抿了嘴唇,他才知发生了何事,进屋抱出五娘,他道:“姑娘,不该对我道歉,该对五娘道歉。”
她拉不下脸。
五娘牵着林渊衣角,看着姑娘。
姑娘终于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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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五娘生辰,身量变高,该制新衣。
林渊叫来两小儿,坐桌前。
“什么颜色适合五娘?”
林水北从怀里拿出丝线:“这个,粉色。”
林山南摇头:“近日五娘黑了点,不宜穿粉色。”
“那黑色,耐脏。”
林渊敲他:“不好看。”
林山南略微思忖:“红色。”
林渊拍手:“对,红色。”
于是购红布,交给姑娘们裁新衣。
新衣上身,林山卿在草地上奔跑,学人翻跟斗,稳稳落在地上,太阳就悬在她身后,明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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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焉知每年六月来暘谷,运送军资,沿途查看民情。
别国常惊奇,离国为何能出如此多的才子?近三十年尤胜。
有人曰:“离国人人能识字,这功劳,不得不归于曹焉知。”
近三十年,离国才子蜂拥而出,最惊才绝艳的诗人于十年前病逝,正值壮年,徒留叹息。他吟着绝篇而去,使文坛一时寂静。
尔后,宋轻舟来了。
轻舟五岁能吟诗,高台上一站,吟出一句:箜篌一泣水倒流,箫声一咽惊鬼雄。
臣子称,轻舟少有才。
这才,至轻舟六岁,终使人震惊。
此后宫内馆阁诗盛行,宋安与太傅大加批判,当轻舟吟了第一首靡弱之诗时,宋安终觉不对。
他思忖良久,欲将轻舟送去暘谷,边塞雄浑,养浩然之气。
六月,曹焉知带着数队车马往暘谷前进,马车内,还有宋轻舟。
他下巴尖细,垂眸昂头,坐姿端端正正。
面目柔美,年岁尚小。
曾有人盯着他的眼睛道:“这眼睛一看就有才气。”
曹焉知至今也没搞懂是如何看出来的。而他见过最美的眼睛,当属五娘三兄妹。个个长睫毛,黑眼珠,折痕极深,总汪着水。看左看右,锃锃发亮。
曾有醉汉路过将军府外,眯着眼一看,树上六颗珠子发光,嘿!这大户人家干什么在树上挂珠子。
提着灯笼一瞧,是林家三兄妹在摘柿子,眼睛映着月光。
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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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抵暘谷,曹焉知领着宋轻舟下车,草色发亮,微风阵阵,练兵场有整齐的呼哨声,马场马蹄震动。
他微微抬了头,听见童音:“曹伯伯——”
远处一团红影冲出来,还没看仔细便扑进了曹相怀里。
“诶,五娘长高了。”
曹焉知抱起林山卿,侧过身,五娘低头,轻舟仰头,天空蓝的透明,白云飘移。
六月暘谷,五娘初识宋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