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爱着我,小猫。就算生我的气,就算不愿意跟我说话,但你依然爱我……只要这样就够了。我们还是可以、咳咳、重头再来的……”
林诺身上染满了恺撒的血。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将恺撒推开,舌尖被反复吮走的间隙,也依然轻轻回应着,于是换来更加狂风骤雨般的激吻。
他已决定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也不会对恺撒说谎,所以,当恺撒问他是否对自己还有感情时,他也在沉默的回应中答复了。
但当恺撒终于难以压制伤痛,咳喘着被林诺扶回池边,他看见林诺用一种很冷静的神情询问他:
“那么如果我说,我可以尝试重新开始,但我不愿意被你戴上锁链,不愿意随时被你关在庄园里。我不愿意时时刻刻留在你身边,你能接受吗?”
话音刚落,林诺的咽喉处,就传来了熟悉的窒息感。
恺撒的手掌,已经从林诺脸侧滑落,转而掐握住他的脖颈。
他自己不能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只是佝偻着靠在池壁上,面上是一种竭力伪装出来的镇定。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小猫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唇角还有残留的笑意,但义眼一直在不稳定地震颤,“是不是因为你听谁说了什么?是不是因为……”
恺撒脑中一瞬闪过很多种可能性,他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林诺揭穿了他的某桩谎言。
但是,会是哪一桩呢?
是他让不知名的Beta替死?
是他揭露了林诺的木星环城战神身份?
是他骗取林诺,让林诺在误以为帮助所有Beta的道路上,实则为自己的政治影响力添砖加瓦?
是他在分明觉得林诺所爱的不过是一个英雄幻影,却依然固执地、毫不退让地决定要骗到底、骗一辈子?
他一生信奉谎言需要真假难辨,最好连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最擅长精心设计的政客,往往要将真心也藏匿在谎言之下,用作谋求利益的武器。
然而时至今日,那些真假难辨的爱语,那些不计其数的桩桩谎言,却像庞大污浊的泥流,将一切吞没。
即便他能够从中挖掘,也永远不可能再向林诺证明——
那枚看起来沾满污泥、形同顽石的丑陋物事,其实就是他藏匿已久的真心。
“……是杜兰德?还是副官?还是你看了星网的什么推测……”
手掌越攥越紧。
男人唇边勉强牵动的笑,也带上了一丝惨然。
“小猫,不论你听说或看到了什么 ,你必须相信我——否则我是不会、咳、不会让你离开的……”
而这是林诺向恺撒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得到答案后。
他像是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此后直至离开,都没再向恺撒多说一个字。
雨水狂烈地敲击窗棂,天际的闪电长蛇般蜿蜒,将卧室一遍遍刷得雪亮。
林诺帮恺撒包扎好伤口,将他扶进自己的卧室。
起身要走时,被男人的手臂从背后箍住。
“……留下来,小猫。”
林诺的脊背轻微绷紧了。
但他很快听到恺撒低语的下一句:“留下来陪着我……就像你从前说,会守着我入睡一样。”
恺撒上半身都是绷带,勉强靠在床头。但紧抓林诺的手,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松。
“就一小会儿……好吗?”
他看着林诺沉默的背影,某种愈发剧烈的恐慌感,开始支配他的内心。
但当他正准备暗中命令机器人加固庄园大门时,就看见少年弯腰脱了靴子,坐到床上来。
恺撒脸上瞬间闪过欣喜。
他强忍着伤痛,努力把林诺整个人都抱进被子里。
少年Beta独特的干净气息,很快溢满了整个被窝,也温热地填满恺撒心中所有焦渴。
他起初也只想把林诺搂在怀中入睡,但那双令人钟情的黑眼睛近在咫尺,男人情不自禁低头,一遍遍亲吻林诺的脸颊和双唇,渴求地喃喃许多情话。
甚至手掌也探进林诺的上衣,缓慢摩挲会让少年蹙着眉发颤的地方。
若不是伤痛限制,或许他就可以把林诺牢牢钉在床上,让他哪里也去不了,也再也说不出“不愿意留在你身边”这样的伤人话。
但任凭他的控制欲再强,到底还是血肉之躯。
母舰又一次在风暴中震荡时,恺撒抚握着林诺的后腰,缓缓沉入睡梦中。
等到恺撒呼吸平稳。
林诺才缓缓把他的手从腰后拿下。
他已经在脑中计划过很久,实施起来自然也有条不紊。先从烘干室拿到恺撒的军装,再去取上次带回来的全息易容装置。
他没有恺撒的骨形扫描报告,就对着浴室镜子,大致把发色调整成银白。
可林诺的脸部线条,相比恺撒实在稚嫩许多,易容装置也无法完全修改。
于是林诺尝试立起军装衣领,把帽檐压到鼻尖。
所幸他的身高和体态都跟恺撒相差不远,如果是不相熟的人远远观望,还是很容易看走眼的。
紧接着,他又返回庄园底层,将整座庄园的通讯网路切断,以免恺撒醒来后,第一时间命人追来。
恺撒的工作光脑在大衣内层,他只切断通讯功能,藏在机甲工坊深处。
而至于男人手腕上的情侣光脑,林诺在离开卧室前,已经轻轻从他手上取下。
他捏在手里,沉默片刻。
最终绷紧下颌,连同自己的情侣光脑一起,丢进了庄园的垃圾分解炉。
一切准备就绪。
庄园大门在暴雨中悄然开启。
临走前,林诺最后一次返回卧室。
银发男人依然虚握着手掌,因伤痛微微蹙着眉,但睡得很深。
林诺弯腰,从床头柜里取出自己写好的分手信,放在床对面的桌上。
被软禁在庄园的这些日子,他写了很多份信件废稿,从开始的愤怒、屈辱,近乎字字都在咆哮追问对方为何要这样对他,直到最后完全冷静,决定以一个真正成熟的成年人姿态处理这段感情。
他是因为不堪忍受恺撒的控制欲才决定分开,但不代表他会将恺撒从前对他的恩情一并忘记。因此他在信里,详细写了他对恺撒的深深感激,分析他的个人理想与恺撒性格的冲突,以及期待有一天,他们还能以推动变革的同伴身份合作。
他觉得排除性格缺陷的部分,恺撒本身是个比他更加稳重的成熟领袖。想必对方在读完这封信后,应该就会很快冷静下来,选择尊重和理解自己,并且同意和平分手。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往对两人最好的方向发展。
林诺最后一次检查过卧室的温控系统,然后无声关上了门。
他披上恺撒的军装,打开易容装置,冒着雨往停机坪疾走。
所幸恺撒赶回庄园时,一个士官都没带在身旁,只有驾驶员在飞艇前端的驾驶舱里。
林诺上了飞艇,接通飞艇内线,然后强装镇定,用一种伤重时嘶哑的声线下令:“去港口。”
驾驶员就像个精密的机器人:“遵命,长官。”
停机坪上的大股雨水往外排离,飞艇缓缓起飞,发出沉闷的隆隆声,但被风暴和雷鸣掩盖。
林诺扶着被雨水冲刷的舱窗,往二层卧室的窗户张望。
那扇窗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他闭上眼睛。
飞艇预热完毕,骤然加速,冲上黑色的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