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吗?”
恺撒说,神情微怔一下,又随即恢复自然,“好啊。”
于是,在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恺撒仰头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任由身上的黑发小猫为他更换眼球。
他的义眼从制作完成开始,就没再让任何人碰过——
一则眼窝装置离大脑太近,动辄就会影响大脑,像他这样的人,甚至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大脑麻醉;
二则,在更换义眼时,需要短暂关停眼部神经受体,他也绝不可能在失明状态下,让任何人停留在他的防御区间。
事实上,当林诺碰到他的眼珠时,恺撒的手就已经瞬间触上枪套。
他面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摩挲林诺后颈的左手也很温柔。
但右手僵硬地、无法控制地拨开爆能枪的保险栓。
因为左手一直在确认林诺的头部位置,他随时都可以拔出枪来,直接顶住林诺的太阳穴。
“……是不是很疼?”
林诺两腿跪立在他的大腿两侧,凭身体感知到对方一瞬的僵硬。
他想起小时候,隔壁工坊的奶奶因战争失明,于是隔壁爷爷不管走到哪,总要紧紧握着她的胳膊,靠着她的身体,不管天气有多热,且奶奶已经申请到了导盲机器人。
正给他升级耳机的妈妈见他困惑,就解答说:
“像奶奶那样半途失明的人,亲近之人大面积的身体接触,应该会给她特别好的安全感吧。小宝要不要试试?”
小林诺还真的试了,脑袋扣着关停的全息头盔,满工坊乱走。
那头盔有卡扣,戴上就没办法自己脱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连撞带摔了好几回,却根本没人来帮他。
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感愈发强烈,于是再也绷不住酷脸,摸到一个能靠住的地方,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紧接着,他一下陷进温暖的怀抱里——
是爸爸妈妈跑过来抱住了他。
头盔被摘下来,妈妈才轻声说:
“你看,小宝还可以摘掉头盔,奶奶却要一直生活在这样可怕的黑暗里。以后碰到奶奶需要帮助的时候,小宝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对不对?”
时隔多年,林诺莫名想起这段往事,就默默把身体往近凑了一点,让恺撒的脸能埋在自己胸前,然后伸手环抱住男人的身体。
他安置义眼的动作非常小心,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眼窝里。
等恺撒闭上眼再睁开,看见的就是少年低垂俊美脸庞,专注凝视着他的模样。
……是那种能让冥炎也活过来,长出血肉的眼神。
林诺其实是在查看那双金属眼珠。
他生怕自己哪个步骤没弄对,讲话也像说悄悄话:
“恺撒,能看见吗。”
“……”恺撒看着他的黑眼睛,按着枪套的手缓慢收回,扶在林诺的细腰上。
他微微蹙眉,露出一个特别为难的表情:“似乎看不见呢。”
“!”
林诺的脸蛋立刻绷紧了,剑眉拧起,一副即将应对世界级医疗难题的样子。
他觉得每次拆装眼珠,恺撒应该都会非常痛,结果重装了四五次,对方还一直说看不见,急得他手都发抖,更加不敢再碰恺撒的眼窝。
“怎么办?”
他颤声向年长恋人求助,鼻尖都渗出汗来,
“可能是我把它弄坏了……我们请医疗官来吧!对不起,应该特别疼吧?”
恺撒圈着他的腰,嘴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就在沙发上仰头看他。
说还有痛感是骗林诺的,他早在第一次装载义眼时,就要求将痛觉神经和泪腺都摘除了。
但至于要问神经鳗侵入眼珠,他用手把它们挖出来时疼不疼——
那必然是极其可怕的剧痛。
“如果我说疼的话,”他轻声问,“小猫要怎么办?”
林诺并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两只手还举着拆装工具,被恺撒暗中亲了几口的胸肌,剧烈地起伏着。
最后他只能低下头,一遍遍轻吻恺撒的眼角和眉梢——
他是锯嘴小猫,讲不出很漂亮的安慰话,情急之下,也只好这样做。
“……”
恺撒闭着眼,轻轻扣紧林诺的后颈。
当林诺想要起身联系医疗官时,银发男人没松手,而是用很轻的声音说:
“再亲我一会儿吧。”
众神难求的美妙时光,在某天深夜,恺撒收到一道急讯时戛然而止。
并非来自他的部下。
而是来自地球某家急诊医院,发给林诺的消息。
林诺在他的庄园住着,外界发给林诺的每一道通讯,都会先抵达恺撒的光脑。
少年又一次被弄得透支过度,在他怀里沉沉睡着,恺撒稍稍看一眼发信人,就起身离开床,披着睡袍到走廊去。
[……林诺:您好!您的亲属林成彬因在暴动中大面积烧伤,被我院收治……现林成彬在我院病情趋于恶化,特下达病重通知书……请您尽快返回地球,或解除通讯屏蔽状态,与我院联系……]
他轻微皱了下眉,联系负责护卫林成彬的部下。
没有回音。
于是,他又联系上地球方面的私人部队,得知昨夜地球港口,发生大规模暴动,阿卜杜勒的残部趁机混入纵火,结果连同负责护卫的手下都一同进了急诊基地。
“元帅,是否需要现在出兵制止港口暴动?”
有参谋见他深夜上线,就发来通讯询问,
“若以您的名义制止,或许能在地球方面将您送上军事法庭前,再次大幅度提升民望。”
恺撒不作声,只用文字答复:
[并不需要。我的职责范围仅限外敌,针对人民的血腥镇压,留给联邦政府去做。]
“了解,是我考虑不周。我们马上去做准备。”
他返回卧室,重新躺在黑发小猫身边。
林诺在睡熟时又被剥了衣服,在恺撒离开卧室时就被冻醒了。
种动物般的敏锐嗅觉,让他撑着疲累的身体,不经意问出声:“恺撒?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恺撒抚着他的黑发。
少顷,他俯身,亲吻对方的额头。
“不。”
银发男人低声说,“没发生什么事。睡吧,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