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只有原版。
她在这些原版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一本《选集》,翻到《湖南农□□动考察》;虽不是初读,却还是越看越胆战心惊,只觉得地覆天翻一般。
她再读一遍,咬牙许久,放回箱里;又拿出来;反复几次,终于还是包好放回木箱。
除了选集,还有一些《宣言》《思想》《主义》,都是放回箱子里,一待收拾完便锁紧封严。一旦被人发现,若看不懂还好,若看懂了,恐怕是杀头抄家的祸。
她深吸一口气,自语:“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些个主义,也没听说哪里就不行了。”
除这些要命的书以外,其他奇书一本本用油纸包好,收到最里头的书柜里。
也有随手放在一旁的,如《纪效新书》,准备誊出来仔细研读。
收拾到一本《古文观止》,她忽忆起什么,翻看起来;找到其中一篇《读孟尝君传》:
“……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
她苦笑摇头,还是放好。
待十箱书都妥当安置,她从书架上挑挑拣拣,挑出一折手抄《留侯论》。
“作者,苏轼……”
游抱刃迟疑半晌,定下决心。
乃修书一封:“南公安。向日一别,我即遣人回乡寻八苦先生,惜杳无踪迹。取回藏书若干,只不见当日所论‘鸡鸣狗盗’,或已散佚。特呈吾师手书留侯论,以供南公览阅。吾师所作,多以化名,避世故也。”
而后差人一齐送往肤施。
南也谦接信看完,先是一笑;览毕《留侯论》,却是大惊;再品三遍,欣喜不已;合上折子,喟然而叹。将折子收回信封,复又摇头一笑。
他叫来闻烟;闻烟读罢,惊叹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大才!当即刻寻之!”
南也谦摇头:“游水山如何偏偏送了这一篇过来?”
闻烟略一思忖,便也明白:“‘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这是叫南公莫再深究?”
南也谦笑道:“那小子滑头得紧。此事再议吧。”
乃亲手把《留侯论》誊抄一份,原文小心包好,仍然送回抱刃处。
却说青霜果然得了游抱刃的奖赏——乃是查抄张府时,韩古义填进她箱子的绢花镶金银簪一支,说是红袖添香用得着。
青霜恭敬接过,凝视片刻,百感交集:“这簪子本是我服侍的张家娘子所有。她只戴一次便腻了,从此锁在妆匣里。不想却是此时再见。”
青霜再次谢过,退出到院子,却见紫电在西厢房门前呆坐,眼眶通红,眼角湿润。
青霜顿了顿,朝她走去。
紫电并不看她。
青霜:“自我来了,指挥平日多叫我服侍,出入也都带着我。你可知道为甚么?”
紫电轻轻看她一眼。
青霜:“只因为我对指挥没有心思,一心想着做事情。”
紫电浑身一震,嘴唇翕动,到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霜叹口气,自去忙碌了。
第二日,便听得紫电向游抱刃建言:如今御寒衣物紧缺,虽然调来了布料,但都是各做各的,有的快、有的慢,有的根本不会;不如由她起个头,将善女红的女子聚在一块儿,集中用料、集中赶制,再直接派发衣物。
游抱刃大慰,叫她只管放手施为。
新人大略安置下来,便要着手正事:
原先收入开支全归公库,乡民挣工分换钱换物。可现下依照屯田之策,就得全改。要分民田、军田;还要分军户、民户。
目下龙田乡总共有开好的地约四百亩。该如何处置?
若都留做军田,旧人辛苦开垦,却分不得半亩田,如何服气?
即便只分给原先的八十人,一人也才五亩,若是南方的好田,许是够养活了,可这山窝窝,亩产不多,哪里能够?
何况人家远来投奔,除了不饿死,总还要有些别的盼头吧?
此外公库中还有粮食三百余石,两百多石是买的,一百石是种的,该不该分,又该怎么分?
再者,原先义勇与其他乡民无二,只不过每日操练一个时辰罢了。改为屯田之后,义勇却是要划为军户,战时上阵,平时种田。
然则入军户要种田,收成还不归自己;不入军户也是种田,收成归自家;如此谁愿意入军户?
徐添一算来算去,愁得头发掉了一地,只觉得田也不够,钱也不够——没有别的进项,仅靠种田所得,只能坐吃山空。
凡此种种,都得定下个妥善章程,否则难免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