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兄弟便一起好:“杀得好!”
游小乙道:“小顺犯了什么罪,竟进了牢营?不过罪在没爹没娘没有亲戚,无田无产走投无路,不得已偷些玩意儿维生,却偷到了狗屁大人物头上而已!”
这牢营中虽然也有穷凶极恶好勇斗狠的,却也有不少同吴小顺一般,因小错而受重罚,更有惨遭陷害,本属无辜的。
一时之间物伤其类,俱皆黯然。
“今天我杀了狗官,拍拍屁股便逃走了。可众位兄弟怎么办?能平安吗?且不论会不会问罪,只问今天杨都头,明天柳都头,有几个是善待我们的?”
立时便有人答:“这世道,没有几个好官!”
却是盘虎。
“我家除我之外,只有一个老母,腿脚不便,靠着我种几亩地活命。
“不想县主簿家中小妾有个娘舅,看上我家这块地,想要强买了去,见我不肯,就叫那贼娘吹枕头风,将我家从下户改了上户,便要应差。”
听得此言,众人俱皆叹恨。原来上户要担差役,非身家丰厚者难以承担;叫下户承担,分明是往死里整治。
“我拒不肯应差,被捉拿下狱,在狱中待了月余、受了二十杖,出来才知道……”
说到此处,盘虎一个壮汉哽咽不已。
“老母为了不拖累我……已经、已经自尽了!”
众人听罢,无不恻然。
“我不服气,到县衙击鼓鸣冤,那县令问也不问,说我诬陷朝廷命官,将我发配到庆州!家中田产都归了公!”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果然官官相护。
游小乙道:“我们原先哪个不是良人?若不是世道艰难,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活?若不是势单力弱,又怎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做良人的时候,尚且不被当人看待;如今我们脸上刺了金印,岂不是蝼蚁一样,谁都能踩上两脚?”
忽然有人大喊:“干脆反他娘的!”
大帐前登时静默,徐添一脸色煞白。
游小乙不慌不忙:“反是不能反的。区区七十人,怎么反?”
气氛为之一缓。
方真灵发问:“既然不能反,那还有什么招数?”
“咱们可以逃!
“不能四散而逃,得聚在一起。兄弟们,咱们之所以被迫害,正是因为没有靠山!所谓靠山山倒——咱们不如齐心协力,自己做一座靠山!”
方真灵道:“有理!只是咱们这么多人,要一起逃恐怕不容易。”
游小乙点头:“这次运粮的五个都,是分开走的,路上原本就未必碰面。原定是七天后到定边,咱们设法避开后面的戊都,庆州军就不会察觉有异样。有这七天,咱们早就逃远了。
“要避开也容易,躲进岔路,等他们通过再出来就行。
“咱们不能留在庆州。一是避开庆州军追捕,二来,庆州军这鸟样子,迟早被北虏拿下,咱们走得越早越好!
“我们要找地方安顿下来;虽有这两百石粮食,却也不能坐吃山空,得有田产、有营生,”
徐添一问:“哪里有田产?配军不能买地;即便有人愿意卖,也不能到官衙印押,卖主若是毁约,如之奈何啊?”
“不必买田。连年战事,到处都是无主之地。只占下一块偏僻的荒地就是。”
方真灵道:“游大郎心里有甚么章程,不妨直说吧!”
游小乙点点头:“延安府有一片好地方。延安知府据说是无能怯弱之辈,我们不招惹是非,便能相安无事。”
徐添一问:“那延安府就不担心北虏占据?”
“延安府的兵虽然也不成气候,但北面有折、杨两家在府州、麟州镇守,北虏大军难以南下。
“只要府麟二州不失,北虏担心后路被截断,在拔掉眼中钉之前,怕也不敢大股进军。我们占据地形险要之处,编练民团,防住小股劫掠总是可以的。”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不过到底听过折家军、杨家军的名号,又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纷纷点头。
方真灵问:“怎么不干脆离开关中,走得更远一点?”
游小乙一笑:“中原更乱,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听说有的地方一日换了三个主。反倒是这北边,中原各部不敢在这里纠缠,还更安生些。”
见无人反对,游小乙又是一笑。
“出了庆州,我们就购买草药,大家将脸上金印敷掉,然后打起‘归义’旗号。”
归义说的便是北虏南侵占下的土地上的汉人,背井离乡南迁回归中原朝廷治下。
自打五十八年前弥勒教起事、后女直伺机南侵以来,天下大乱,四处刀兵。
虽然如此,北地各州官府到底还认着大周正朔——只是如今大周有开封、杭州两个小皇帝,不知该认哪一个。
不过不打紧,边地的头等大事还是防住北虏,哪个做皇帝倒是都一样。
“只要支起归义旗来,不去跟官府要粮要秣,不去行凶抢劫,官府不只不会驱赶,还会优待。
“诸位兄弟,跟我走吧!我游小乙敢拿性命担保,只要跟我走,定有大好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