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先皇难得没有作妖,比平常安分了不少。
重阳殿的宫人们松了口气。
因着探亲的缘故,今天重阳殿格外冷清,留下来的宫女太监也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这位要是再像平常一样折腾,可就真忙不过来了。
探亲日很珍贵,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亲人,自然要畅谈许久,也因此先皇等到了傍晚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小太监。
他看上去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总体而言是高兴的。
毕竟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加上他平常攒下的俸禄,足够他家还完债过安逸日子了。
见到先皇,他又恢复了平日谨小慎微的模样,将东西交给对方后便退下了。
先皇看着眼前油纸包着的一大堆的糖葫芦陷入了沉思。
那小太监是把满城卖糖葫芦的人打劫了吗?
他从未出过皇宫,自然也不知道民间物价几何,但御用的扳指自然是顶好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求人办事,自然要付点报酬。
他自己留下了一个,剩下的让其他人平分了。
他如今已经不适合吃这种东西了,因此只能舔了舔外面的糖衣,至于剩下的部分就无能为力了。
宫人们在殿外欢快地聊着天,说今天这位怎么突然转性了,还给他们带糖葫芦。
他在殿内听着,大脑迟缓地动了一下,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对,他知道。
他想起了一个人。
在尘埃落定后,只有这个人还叫他一声“陛下”,还愿意为他周旋。
也因此,他并没有同他那些儿子们一样,还落得了一个不错的晚年生活。
他又想起幽暗逼仄的牢狱,那简直是他这一生待过的最差的地方。
在无休止的等待和隐约的期盼里,他等来一个人,那个人站到他面前,对他说,他有办法。
当时,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嘴里的东西到底会帮他还是会要了他的命。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唯独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又听见那个人轻笑了一声。
“在下当年,确实有幸得见陛下。”
“别想了,你猜不到的。”
他确实猜不到啊。
他的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又因为他一辈子无缘朝堂。
那时他站在他的面前,虽无意与他相认,但也不怕与他有牵扯。
他曾经嫌弃五皇子志短,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又看不上三皇子的汲汲为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后来他见到了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在登高跌重、失去一切后。
所见到的、所知晓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不想见你。”
“他死了。”
他难以置信,但同时他的大脑告诉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一个皇子,前朝的皇子,一个政治才能不输于当今新皇的皇子,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新皇容得下他。
没有答案。
也因此没有活路。
他觉得可笑,没有享受皇子应有的地位和权势,却要承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不幸。
真倒霉。
他合上眼,喃喃道:“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
建国十五年,先皇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