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母亲离开后不久,某天他突然恶寒十分严重,被吓坏的崖午跑回家和小姨叽喳一顿,也给小姨吓坏了。她们母子两向来如此,小姨说过绝不管他,崖午说过管他去死,所以她们的好意最后就以把门踹开这种方式来到孟禾夕面前。
孟禾夕已经习惯她们这个样子了,崖午说是省得浪费的粥他也喝了——然后反胃吐得一干二净,遭了顿白眼。
好在,病得不明不白,好得也不明不白。第二天他完全精神了,自此身体素质好得异于常人。原本以为母亲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同村,在他这里挨过第二次打,变得和从前一样老实。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有一天小姨见到他时,和他说:“你要是入道修门,就不要再来见我。”
入道仙门,和他们这种小村庄里的生活隔得太遥远了。孟禾夕猜测,或许是因为母亲,小姨才会提起这点。可母亲已经不在,他和仙门也再没有任何关系。
孟禾夕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想法。他最想的是搬去个没人找茬,或者是不需要靠武力逼人的地方。母亲是个修士,被道侣伤透了心,杀了对方来此隐居,又因修仙界那些牵绊丧命。
修仙入道,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要想好好活着,少参与是非才是正道。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想法,孟禾夕自己也觉得幼稚。人活在世上,想避开是非谈何容易。
他和村里人的交流不多,毕竟是建立在不良的人际关系上,交流也没什么意思。孟禾夕唯一能说有同村情谊的,也只有小姨一家。巧合也罢,注定也罢,他还是和崖午一起长大的。
同为少年人,孟禾夕一心想着要搬家,崖午就没有这个想法。如此一来,外出务工的时候,他就有更多心思去关注这丰富精彩的世界和世界里的人。崖午的恋人,住在他们隔壁的尚两村。
孟禾夕眼见崖午和那个女孩对话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回程路上不由感叹:“你要是哪天和我说话时,能有对她时十分之一的和蔼,我该去看看太阳从哪边升起了。”
“做梦,见鬼才有那一天。”崖午照例嘴上不饶人,不过那天两人分头回家时他说:“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是唯一的表弟。等办酒的时候,你记得找我娘他们坐一桌。”
孟禾夕:“……?”
孟禾夕明白崖午的意思,只是,没记错的话,他表兄和人家一共也没见几面。而孟禾夕错过他们见面的次数就那么两次。就两次,已经商量好什么时候要结婚了?
因为自己的母亲没有一个美好的婚姻,所以孟禾夕觉得结婚这事需要谨慎。他觉得崖午两人决定得也太快了。
两天后,他就知道。再快的动作,也赶不上一段姻缘的结束。
先是陪着崖午上门送礼的时候,女方父母说女孩身体不舒服,只收了礼没让他们见面。再是崖午返程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说以她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出来见一面,于是拉着孟禾夕做贼一样半夜敲人家窗户。
等了许久无人回应,崖午便直接撬开窗爬了进去。很快他又爬出来,六神无主地告诉孟禾夕没人,东西也没了。
婚姻是他们眼中相爱之人在一起的证明,还是一些人眼中赚钱的流程。而孩子,也只是回本的工具。
崖午的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吵了一上午,两位家长心理上还坚守己见,但气势上已然敌不过。末了那枯槁的老人一边咳一边喊:“你知道提婚的是谁吗?我们尚两村村长的儿子!不遂他们的愿,我们全家都活不下去的!你去!你去说他!你要是能说服他,这钱我就不要他的,等你送来!”
这天晚上,孟禾夕和崖午准备进行第二次摸黑翻墙的行动,这次翻的是尚两村村长家的墙。
当然,还没开始,孟禾夕就制止了崖午。
“有人值夜,而且有刀。”孟禾夕道。
崖午道:“不就是把刀么,又不是没见过。”
孟禾夕道:“我们那是务农的农具,他们是砍人的刀,一人一把。听脚步声至少十三人。”
崖午:“……破村长跟个黑心土匪似的,还找护卫,知道人人都想砍他哦。”
能活到现在,谁不是个看清现实的人呢?
但毕竟年轻,又是爱情最浓烈的时刻,突然的结束也太过伤痛。崖午蹲在墙角半晌,倏地站起决定至少要告个别。
“你去吧,我走了。”孟禾夕道,“我会告诉小姨你的死因。你希望我现在告诉她,还是白天告诉她?”
“呸呸呸说得什么话!”崖午怒道,“我就见一面,又不干嘛。”
孟禾夕冷眼看着自己的表兄:“这么大的宅院,你知道她在哪处?”
“……破财主赚得黑心钱,建那么大院子。”崖午又蹲下了。
“按规矩,会在中间的房子。按我们来时打听,村长准备退休搬新居,他儿子以后住这里,所以也可能在正房。”
崖午磕巴道:“那也就是两处……”
孟禾夕哼了声:“这只是外面流行的规矩,不一定他们也如此。还可能是随便住的。”
“……”崖午似被卡住了喉咙,“都特意按这个布局建房子了,应当不至于吧?”
孟禾夕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随时准备走。
崖午死死拽住他:“等等,帮我个忙。”
孟禾夕:“你希望我现在说,还是白天说?”
“帮我看一眼。”崖午道,“正房厢房我们一人找一间。要是发现不是她,就弄点动静把其他人引开,另一人去找。”
崖午说罢从怀里摸出面巾带上:“别被抓到,该溜就溜,今夜别再碰头了。出门在外,事不关己最重要。”
孟禾夕叹了口气,也带上面巾,问:“要是我们都没见到怎么办?”
“……”
“那就算了,没缘分咯。”崖午转过身,状似无所谓道,“对了,如果是你见到她,帮我带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