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修士愿意做这个解释工作,解释通了要看见活人哭天抢地,解释不通要被扔东西被砍被骂。
但不解释又不行。毕竟还有欺男霸女迫害百姓众多名头等着扣给仙门,除灵的谣言传到最后变成修士肆意杀人都有。众仙门定期会安排民间宣讲,告知百姓恶灵和活人灵魂的差别。在青山城这种地方,因为宣传的多,百姓的接受度就比较高;在裘水镇这个没什么人去外界的地方,镇民对恶灵的认知程度就基本为零。
李釉青上辈子只负责杀恶灵完全不管后续事情,这辈子轮到他解释也解释得艰难。最后大家都自觉的不把这类任务交给他,把这位李道友放到更适合他发光发热的除灵战场上去。
往往李釉青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够清楚,当事家属却仍旧什么也不相信。他不理解这些“不相信”的情绪,就像他不理解会有修士对恶灵下不去手一样。事务的优先级在李釉青脑海中格外明确,会害人的存在消失之前,他不会分出情绪去感伤恶灵曾经的过往。李釉青比谁都清楚,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感伤。先行动再难过,这是过往的除灵生涯给他留下的行为准则。
情绪排在现实之后的李釉青不会理解,有些人不相信他的话不愿死去亲人的残魂散去,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只是因为不愿相信亲人已经离开的现实。他觉得自己的劝说能力没那么强,不适合做安抚家属的工作。
李釉青决定先不管裘香,他默默想:如果恶灵出来,就让裘香待着屋子里。他先杀了那只恶灵再说,要解释就让后面来的人解释,解释不通恨他就恨他吧。人活着,才能恨。
与其关心裘香能不能理解,不如想一想等下恶灵出来了要怎么解决。李釉青起身想找孟禾夕商量对策,正好碰上对方调息完毕睁开眼。
孟禾夕的视线经过李釉青,停在裘香流血的手上,他问:“你们镇里,以前有人用什么扎过陆小聪的手吗?”
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裘香下意识回道:“没有吧?没见过小聪手上有这样的伤口……”
“也没有人用树枝扎手里?”孟禾夕又问。
裘香已经开始觉得修仙的人脑袋有问题了:“当然不会,谁好好的干这种事?”
孟禾夕不再说话,裘香仍旧不明所以,但李釉青反应过来:“没人干这种事,他为什么要用树枝扎你的手?
我们人类,喜欢一个人,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可能会牵手亲吻拥抱;讨厌一个人,发生争斗,拳打脚踢用牙咬都可以。不管他喜欢你还是讨厌你,怎么会一见面就用树枝扎人呢?
先不说陆小聪不会去伤害他人,村里也没人干过这种事,他从哪里学来的这种伤人方法?况且他想带你走,应当是把你拉走,而不是原地把你卷起来吧?他又不是藤蔓。”
植物才喜欢长出根系,扎进土里,就像小枝条扎进裘香的手里一样。而这些藤蔓还能依靠进入裘香身体里的枝条,不断分解融合裘香的灵魂。这种复杂且背离常人伦理的炼魂技术,陆小聪一个偏僻镇子里的小孩,是怎么学会的?
多半,是那个巫师的知识。
“因为他现在成了鬼,所以才……”裘香看着自己的手,努力和自己解释。而她的理智已经告诉自己:就算是鬼,也应当是人鬼,而不是会扎人手的藤蔓鬼。
但裘香还想再挣扎最后一次:“就算如此,他有着小聪的想法,不就是小聪么?他没有去伤害其他人,只是想我去他姐姐那里……他一直都这样,现在的他,和活着的他,并没有什么分别呀?”
开始了,因为不能接受现实的自我催眠。
李釉青看见孟禾夕拿着剑往门外走,心想应当是恶灵找过来了。他看裘香失魂落魄的,抓紧时间劝道:“你也说了,陆小聪是个温柔的孩子。他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就会碰见其他恶灵。这样的孩子,到时候会被其他恶灵欺负的!我明确的告诉你他很弱,你还放心他去面对其他恶灵么?他会被吃掉,被溶解,而这个过程无比痛苦。”
“陆小聪是傻,他喜欢你,就想让你和他一起去姐姐那里,或许他都不明白去的手段是杀了你,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但他姐姐也傻?要是陆花的残魂见到你,知道自己弟弟害死了自己的朋友,你觉得她会高兴?她会更加无法解脱的!”
地面传来震动感,木轮声滚滚而来。李釉青挪了几块看不出原貌的屋顶废墟,给裘香搭了个放手的架子,把自己之前给裘香搁手的剑从地上拔了出来。
李釉青尽可能放缓了语气:“在这里等着好么?要是想看,也至少别出这个院子。”
“他真的不是小聪了么?”裘香的泪倏然落下,“我还是无法相信。”
她不会想让好友伤心,所以也不会再想什么让陆小聪带走自己。李釉青终于可以放心的让裘香一人在屋子里待着,于是回答:“不是。他生前过得苦,死后就不要再受苦了。我们会让他快些解脱的。”
李釉青走到院子里时,孟禾夕还站在改造过的栅栏后。
二人在院中眺望镇子空旷的道路。李釉青使用云游木探知魂形的能力,只见地底藤蔓移动到了一处被隔灵绝息阵保护的院子外,停顿片刻便钻出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