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见白陵默认,殷勤地牵过他手中的马,交给仆从牵下去喂草。眼角瞥向白陵身后带着斗笠的年轻人,顺口问道:“这位是?”
“家眷。”白陵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他打量云雪臣的视线,“还是你要搜过身,才能容我二人在此地休憩?”
“不敢,不敢,将军请入内稍候片刻。”驿丞被他俯瞰而来的眼神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身走了。
驿站处接待的房屋陈设虽简陋,却很干净,桌椅床榻等一概不缺。白陵在后头关了门,云雪臣卸了斗笠放在桌上,依着桌角的圈椅坐下。白陵则没个正形地躺倒在床榻上,他仰枕着手臂,很快又有仆从前来送水,待人走远,云雪臣斟满两杯,瞥了白陵一眼,“昭国律令,武将出征不得携带家眷,按常理家眷都留在京城好吃好喝供养着,做天下人心知肚明的人质。仆从亲兵乃至军师都容你选,你偏偏说你带了个家眷。重嶂,我该说你胆大妄为,还是你以为这时候我们己胜券在握了?”
白陵侧首,见云雪臣正低头轻吹茶水面上升腾的白气,那双微垂的眉眼娟好静秀,心中只觉静谧非常,仿佛他们不是在险恶的回京途中,而是作伴并辔同游,
云雪臣呡了口茶水,没听见回答,从水雾中抬起眼来,瞧见白陵脸上平静的表情时微微一怔。
白陵一跃而起,大步一跨,挨着小方桌另侧落座,他半侧着身子对着云雪臣,上身隔着小方桌缓缓前倾,直至两张唇将要贴上时,他顿住了。
那像是个要与正转过脸疑惑看着他的云雪臣亲吻的姿势。
云雪臣眼皮轻轻一掀,低声道:“问你话呢。”
白陵与他对视,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也以同样的低声细语回答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不是家眷?”
云雪臣说不出一句反驳。
白陵被云雪臣无言以对的表情取悦,他又向前倾了一隙,“雪臣,我们周游天下的起点,就从这驿站一隅开始,如何。”
云雪臣垂目盯着二人将贴未贴的唇,白陵唇线分明如同刀裁,常给人一种锋利冷硬的错觉。只有他知道,这张唇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依你所言,下一站便是西都,你难道还没看厌么。”云雪臣与他声息融在一处,似笑非笑,目光流转,“我险些忘了,云巍与你仍暗中来往,回了西都,你这颗他手中的暗棋就是正四品的大将军。是不一样。”
白陵在他唇峰上一碰,“什么正四品,云巍给的身份权柄不值一顾,但若是你给的,做个御前侍卫也千金不换。”
门外走廊传来分明的脚步声,云雪臣倏然向后一仰,他的眼神轻的像二月第一缕春风,不闭目仔细分辨,都感受不到那和煦暖意。
在那脚步声将要闯进门边悬挂的布帘前一瞬,白陵伸手按住云雪臣的肩头,觊觎的唇舌从云雪臣被热茶浸得湿红的唇缝间探了进去。
砰——
驿令推门而入,听见一道沉闷撞击的声响,讶然看去,却见驿丞口中的那位“宣威将军”的后背正后仰着,紧靠木椅背。再看云雪臣,尚带着斗笠,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驿令反手关了门,跪拜行礼,“见过太——”
“人前叫大公子即可,不必多礼,速将近日西都与各驿站实情细细道来。”太子殿下冷声,气势却自有不怒而威之势。驿令不敢怠慢,便道:“大公子不必担忧,自三年前您将我们插入各个驿站以来,这条八百里加急可传烽火的路早已遍布我们的人,如叶藏林,一切都在您的布置中。容小人多嘴问一句,您来时没有在其他驿站歇脚吧?”
云雪臣摇头,“只有这间驿站都是我们的人,我自是不会做那等自爆身份的蠢事。”
“您在世的消息这一路上的各项传递往来,都被藏的密不透风。但再往西走十里路,二位的行踪定会被陆家的眼线察觉,他们的人若查起来,恐生事端。”
云雪臣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慢着。”白陵叫住他,驿令已经跨出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去,“白将军有何吩咐?”
“出了这道门,你就要忘了不夜河的身份,日后不论谁问起来,你都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驿令,与我二人,与西都不夜河都平生未识,明白么?”白陵脸色很淡,看不出情绪,但他说“生平”二字时却压重了语气。
驿令心底一寒,低头答道:“是!”
难得有热水,两人用过饭后,便叫水洗了洗一身尘气,当即抓紧空暇养精蓄锐,和衣睡去。
二更天时风雪交加,风声呼啸打着哨响,距西都九十里的驿站中,两匹快马驰入风雪中并辔远去,渐渐不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