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思净声音极轻地唤了两声。
靠在软背椅上的云啟捏着一份奏扎打瞌睡,闻声骤然回神,“...嗯,啊,何事?”
“国师求见,在门外头站着呢。”思净指了一下门外。
“哦,宣,”皇帝反手将扎子拍在案上,“快宣!”
“是。”思净垂眉顺眼无声退出去。
吱呀一响,白云客回头。思净抿着嘴,恭敬道:“真人不必枯等,陛下让真人进去呢。”
白云客身高八尺有余,身着绣鹤绢罩青衣,头戴莲花银冠,脚上云纹靴,容貌俊美非常人,他闻言露出淡笑,“陛下为世事所累,空出片刻为我所用已是天恩,怎用的上枯字?”
“是,”思净连连答声,“真人说的是。”
白云客随着思净身后,忽问:“后来这些丹丸陛下可吃得习惯?”
思净脚步一顿,感激涕零回身拜道:“真人有问神之术,陛下近来愈发康健,心神若少年。真乃奇事。”
“那便好。”白云客莞尔一笑。
云啟站在门边,长吸一口清气,双手抱圆旋转。远远地看着二人一前一后来了,抬手示意思净止步,待白云客走近身前,才笑道:“真人今日求见,可有要事?”
白云客微微摇了摇头,率先进门,竟不答话。
云啟心头一跳,快步回到殿内,“发生何事了?”
“回禀陛下。”白云客微微躬身,神色肃然:“太白经天,臣已寻到应劫之日,与...带劫之人。”
云啟面上杀机顿起,“谁?”
“五日后便是应劫之日,至于这带劫之人...”白云客一顿。
“直说,朕恕你无罪。”云啟道。
白云客平淡抬眼:“东宫太子。卦象显示祸乱起处,与西都相邻,正在坤州。”
云啟似乎并不惊讶,他沉默良久,道:“....朕是不是不该让雪臣出宫?”
白云客垂眸,“世事劫缘本无心,皆在暗中合因果。卦象也会出错,太子殿下乃我朝储君,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云啟沉了脸色:“你几次三番为太子说话求情,真不怕朕疑心你勾结东宫?”
“陛下明察。”白云客叹息道:“臣行走世间,上至天子下到流民,能伸手一救者只分轻重缓急,无关其身份。莫说他是太子,便是哪位您不记得面容的皇子公主,臣也是要说这话的。”
云啟不虞之色果然散去,他摆手道:“朕知道。如今年纪大了,有些记忆难免不清楚,可...当年与皇后相遇那一日,当真是雕刻在心头,时时回想,无不是鲜活如初见。雪臣怨怼朕,他那年才七岁,夜里发了急热,神志不清,只哭着要娘。朕去看他,他胡言乱语说他娘是被朕所杀。这孩子生来福薄,朕便常常想着弥补,哪怕行事上稍有出格,朕也只当作看不见。他与李寰私下见面,不久前还与云络私会,”云啟冷哼一声,“这个太子还是太心急了,将朕给他的忠告忘到九霄云外。真以为皇城司是他的指掌,也不想想谁才是唐敬持的主子。”
白云客道:“太子殿下方过加冠之岁,这一回出宫又机会难得,沉不住气也在常理之中。卦象未发生前皆是虚言,若坚信它,反而是无端生执念。”
“朕明白,你下去吧。”
“是。”
*
元平九年九月二十九。
落木萧萧,秋风瑟瑟。西都仍稍有暖意,不似边关秋冬难辨。
穆远修唯恐路上耽搁,引来刺客杀手,星夜赶路直奔西都。约莫四更天时,一队车驾在风声大作的夜里驶向宫城。
宫门紧闭,一班皇城司轮值戍卫执火而立。云雪臣坐在车里,忽地车马剧烈摇晃,止步在朱门前。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即刻停马!皇城司例行搜身!”
两名士兵上前交涉,云雪臣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听一声大喝,“什么贵人?我皇城司奉命检查每一辆入宫的车马,天大的贵人能贵过天子?!你给我让开,让你们拿事的人来!”
半刻钟后,响起穆远修冷冷的声音:“看见这枚官家亲自赏的盘龙佩了不曾?车内是奉命剿匪的太子殿下,你们想要搜查什么?”
一名走向云雪臣马车的守兵脚下霎时停住,皇城司几人相视无言,神色有异。
为首之人认出穆远修,上前抱拳道:“参见马帅,我是这支队伍的领头。方才兄弟几个没认出您,是我们唐突了。”
穆远修便也客气道:“你们也是恪尽职守。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不宜有失,走漏风声若引来刺客,于国祚不利。”
“这些我们明白。您看这样如何,将车帘撩开令太子殿下露个面就成,我上前看一眼车内是否藏人。”那人为难地说,“不是疑心您,只是近日上头有令,巡查要求愈发严格。”
穆远修了然道:“看就是,莫要冲撞了殿下。”
“那是自然。”那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