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枝点头。
司衡继续道:“当年凤州还未有匪患,而是流民涌入,但也与匪无异,闹得十分厉害。”
“我幼时不幸被流民抓住,流民以我来要挟家族给赎金,同我一道被抓的还有个孩子,同我一样的年纪,当时司家派人来赎我,人却被流民抓了,他们夺了钱财并未打算放人。”
“是恩师救了我们。”
流民们占了山头之利,深感未来无望,有了落草为寇的念头。
楚沧源当时便生活在山上,他孤身和流民谈判,承诺会让流民在凤州安身立命,前提是流民不能伤害司衡和另一个孩子。
司衡:“那时凤州的州官叫封良,是位有心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他听从恩师的建议,雇佣流民将各处废弃庙宇改造成房屋,盖好的房屋便提供给流民们住,流民安定下来后,封大人帮着他们融入凤州,带着他们耕地种粮。”
“我和另一个孩子因此得救,拜入恩师门下。”
楚沧源膝下一女,名叫楚绾,同司衡一同拜师的名叫邱悝。
楚绾率真可爱,司衡和邱悝同时喜欢上了楚绾。
可三个人的感情终究拥挤,必然有一个人要出局。
出局的人是邱悝。
楚绾喜欢司衡,楚沧源将楚绾许给了司衡。
大婚时正值隆冬时节,落雪在大婚前几日才堪堪将停,雪色铺满人间。
天光放晴,金光细碎。
红绸挂在松柏间,相得益彰。
邱悝负气离走,藏在暗处被红色刺痛双眼,他一拳砸在松树上,松上的厚雪抖落。
楚绾身着喜服静坐在新房内,被邱悝打昏带走。
司衡温润的眉眼骤然变得冷冽,凛如霜雪:“我发现绾儿不见便立即追去,于琅村追上。”
他的声音沉下,双拳紧握:“绾儿为了逃回我身边,被、”
司衡闭上眼睛,似乎回到了当初那个场景,漫天飘雪,爱人的鲜血染红了刚落下的雪。
他浑身颤抖:“被他所杀。”
陆枝和谢玄对视一眼,垂下眼眸。
人世间诸般遗憾无奈,唯有生离死别最是无解。
司衡:“邱悝逃走,办完绾儿的丧事,我四处派人追踪邱悝的消息,得知他入了太子府,我的人无法潜入太子府,几年后,宫内便发生巨变。”
陆枝眉心一蹙,看向谢玄,见他亦是眉头紧锁,想来是完全不知晓此人的存在。
她心道:这邱悝不愧是出自谋士门下,竟能如此悄无声息潜藏在京城。
霍仲寒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司衡的肩:“沧源兄与我自小相识,他知我在边境便给我写了封信,我来见他,不曾想却是最后一面,他遭逢丧女之痛积郁成疾,无力回天。”
“临终前他将司衡托付给我,希望我照拂司衡,若司衡想要报仇,不必相帮,但至少保他一命。”
陆枝惋惜,百年名族,一朝覆灭。
既处王权之下,纵然隐世,也难以独善其身。
“想来也是可笑,”霍仲寒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自嘲道:“那时我还常劝司衡小子放下仇恨,好好活着,后得知我儿无尊惨死,我才彻底不再说那全是放屁的劝慰话。”
霍仲寒看向陆枝:“司衡小子一直关注着京城动向,我得知你入了京城,便托他暗中保护你。”
陆枝惊诧:“这般说,我们入凤州之事,司家主早就知晓。”
司衡点头:“钱瑞掌控凤州家族,我只得假意逢合,皇妃自京城至凤州一路上的安排甚妙,我知皇妃和殿下不会直接入城,便暗中换了城中的眼线。”
陆枝和谢玄共同作揖:“谢家主相助。”
或许他们受人家的帮助还要更早,或许逃出皇宫便有人家的一份助力在里面。
毕竟现下仔细回想一番,有些细节值得深思,比如他们为何会独独选中那位官员,好似是她无意中和那位官员对视了一眼,那官员没有惊动任何人,默默别过了眼。
司衡:“殿下皇妃客气,司某只是做了些暗中功夫,真刀真枪之事还得靠霍老将军。”
陆枝立马想通其中关节:“是您替我们拦住了追兵。”
怪不得这一路畅通无阻,因为不见追兵,他们完全没有逃命的紧迫感。
她作揖道:“多谢爷爷。”
霍仲寒托住陆枝:“好了,你这丫头,不要再客气。”
陆枝:“今日爷爷来见我,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霍仲寒正了神色:“丫头,我问你,你要夺这天下,想要作何?”
陆枝反问:“敢问爷爷,可愿侍奉当今新皇?”
霍仲寒甩袖冷哼:“弑父夺位,强娶弟妻,此等大逆不道之人怎配我奉为新主!”
陆枝:“孙女同爷爷所想一样,谢瓒之德,不配端坐高堂。”
霍仲寒:“那你认为这天下谁来坐合适?可是你的夫君?”
陆枝坦率承认道:“是,谢玄乃谢氏血脉,名正言顺,且他自幼习政,心怀仁善,是我认可的大栾之皇。”
“但我不会让爷爷也这般想,谢玄配不配坐那个位置,爷爷可在日后考察他,若您觉着他德不配位,可从其他谢氏宗族中另选天下继承人。”
霍仲寒:“你是这般想,他可也是这般想的?如今说得轻松,将来真君临天下,怎可能轻言放手?”
谢玄:“不瞒霍老将军,我自幼同谢瓒争抢,那皇位,我心向往之。”
“但在我心中,枝儿远比皇位重要,她若想高坐明堂,我便为她争,她若不愿困于深宫高墙,我便带她游山玩水逍遥终老。”
他看向霍仲寒,眸色温和而真挚:“这天下是不是我来坐于我来言已没有那般重要,于我而言重要的是,我要让枝儿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我要她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