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身体一僵。
在血族能自称本殿的,他一定见过。
望过去,昏暗的血月之光下,来回窜飞的蝙蝠之中,他隐约能看到男人的一点点脸庞的轮廓。
然而未等他看清,男人却一个闪现出现在他身后,三头犬不知被施了什么法,连带他也动不了了,刚才观察的表情也一分不差地像定格的相机一样被定住。
林希试图强行破咒,男人自身后凑至他耳边,“只要你不轻举妄动,坐骑不会有事。”
三只大头大眼瞪小眼。
男人一挥手,地狱犬就被蝙蝠们拥簇着,在空中飞了起来,飞向天边,消失在夜色里。
几句话的功夫,林希脑海中浮现的四张脸,除了斯图亚特,剩下的,他大概能锁定一个人。
“没有成为血仆。”他缓慢地说,“也就是说,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吸你的血。”
林希心头一颤。血族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有主的血仆不会有人碰,无主的就难说了。
眼前这人。
艾登·塞巴斯蒂安
跟斯图亚特一样从血族圣殿出来的、不走寻常路的家伙。
以前他在军营时候就几次差点遭到他毒手,要不是斯图亚特及时赶到,他真的能把他吸成人干。
“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艾登挑眉:“哦?”
“谁?”
尾音上挑。
不等得到回答便自顾自开口:“血族品阶比我低的没几个,硬抢也不是不可以。”
林希咽了口口水,血族是这样,弱肉强食,哪怕知道对方是另一个血族命中注定的血仆,未进行仪式之前,强要过去做私奴吸血。
招惹不起的血族只能等这个血族玩腻了或者玩死了,再接手或者等下一个血仆降临。
林希佯装镇定,说出一个名字:“康纳·布兰登。”
方才如果他有心,就会注意到在他和艾登对峙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这间古堡的主人就站在露台不远处房间的帷幕处,几只吓到的小精灵已经离开了。
听到他的回答,来人发出一声沉稳又不失轻佻的哼气。
艾登没憋住,笑出来:
“康纳,他说是你的血仆,是吗?”
林希心一沉,原本撑起的一丝硬气也无了。
他究竟是有多倒霉才能在这么多古堡中降落到同时有两个纯种存在的一个。
之所以说是康纳·布兰登,一是因为他的品阶与艾登不相上下,二是这个人比较闷,很少管窗外事,就算艾登找他对质大概率是不理。
可是刚才那声……说明他现在身后正慢慢走过来的脚步声,是康纳·布兰登!那他刚才说是他的血仆……跟当众求他当血仆有什么区别!
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荣幸?”
这人沉沉的声音,比起艾登,辨识度高多了。
“你觉得我声音好听?”顿了顿又补充道:“比艾登好听?”
后者听了立刻瞪起眼睛:“他说我的声音不如你好听??”
艾登捏起林希下巴:“你耳朵是塞了猪毛吗?”
如果现在能动林希真想扶额。他怎么就忘了康纳的拿手好戏就是读心?
“哦,你知道我。”
男人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艾登在前,康纳在后,林希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蚁。
“都好听,都好听。”他干笑
康纳看向艾登:“你不是走了吗?”
“本来想走,发现了有趣的东西。”艾登蛮不在乎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康纳走到林希面前,正对着他。
“我是来参加斯图亚特亲王婚礼的,有请帖为证。就在我怀里。”
康纳摸了摸他衣兜,果真摸出一张暗黑底色烫金带有香味的蝙蝠请帖,亚瑟·帕特尔金色的笔迹龙飞凤舞,很是漂亮。
康纳一个响指解了林希的定身。
艾登挑眉:“一个小喽啰就算没去,斯图亚特应该也不会注意到,给我玩一会儿。”
康纳白他一眼:“玩?”
他说的玩可能是把人玩死那种玩。
接收到警告,艾登无奈伸手做出一个不轻举妄动的姿势:“好好好,我保证,他死不了。”
康纳:“你手下奴隶无数,还要出来打野食?”
艾登舔了舔嘴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康纳并不打算让他将人带走,这家伙的保证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行吧?家里那些都喝腻了。”艾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今天人是带不走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林希,还没来得及活动僵硬的手脚再一次被定住。他求助望向康纳,后者只是面无表情,自顾自捡了个露台上的椅子坐下,例行公事一样,眼神都没给一个。
艾登则一脸猥琐,不,恶狗扑食一样,将他的肩颈处微微分开了些衣服。虽说有些狎旎的意味,但一大口下去,鲜血横流,任谁也不会觉得他对眼前这个别人家的血仆有什么非分之想。
只有艾登自己知道,在他的獠牙扎进眼前这人的皮肤之后,喝到的血液,是他从被转化之后喝过的第二好喝的血。
第一是五百年前斯图亚特的一个东方奴隶。
可惜他护食护得太严。
本来只打算喝一口的他竟情不自禁地按住男人挣扎的肩膀,可能是太痛了,他的定身咒竟隐隐有松动的趋势。
加固。男人终于不动了。好乖。
甜美的血液顺着喉管流入腹中,令他飘飘欲仙,寂静的夜里,只有艾登吞咽美味的声音。
康纳则静静地看着夜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几秒钟的时间,林希就感觉四肢瘫软、眼前发黑,然而艾登还不松口,捏着他的肩膀支撑身体不让他倒下去。
“吸几口就行了,别把人吸死了。”
迷蒙眩晕之中,林希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散了下来,遮了一头一脸,然而此刻他也无暇顾及了。
艾登眼睛发红,贪婪地伏在男人肩上吸吮血液,如同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珍馐。想不到时隔百年,他竟然还能尝到如此鲜甜的血液琼浆。
正当他喝得舒服、舒坦时,身侧猛然挨了一记重击,整个人从城堡露台飞了出去,直直砸向隔壁古堡。
隔壁古堡的小精灵们吓坏了,黑牛头管家骂骂咧咧走出来,刚想发火,见一片废墟、飞沙扬石之中,来人是艾登·塞巴斯蒂安,当即哑火:
“艾、艾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艾登被打搅了好事,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脸色阴沉,不说话。
“殿下,您……遭受了袭击?”
闻言,从废墟里站起来的人脸色更是一黑:
“滚。”
黑牛头管家带着一众小精灵忙不迭地滚了。
血族视力很好,距离这么近,艾登能看到康纳将那人护在怀里,冷峻的表情像冰冻的寒潭,望着这边。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他怀里那人。
等等。
刚才那个西方人去哪了?
几步跃上坍塌的古堡露台,艾登以为自己眼花了,康纳怀里这个人,黑发黑眸,发顶银簪,散落的长发青丝遮挡了部分面容,但丝毫不影响他辨认。
是五百年前那个东方奴隶!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康纳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说。这奴隶在被驱逐出血族之后就失踪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不知道长老会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艾登目光落在男人苍白的面容上,隐隐有后悔之意,嘴上却不肯放过:“不过一个奴隶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出手?”
康纳冷冷看着他:“奴隶而已?”
“你不要忘了,当年就是这个奴隶拖着孱弱的身体背了你一天一夜,躲开了鹰派的追杀,找到我。”
“我才能救你。”
嘴里鲜甜的血液变得苦涩,艾登心中像打翻了油盐酱醋瓶,百味交杂。
“可是他两次背叛了我们。”
“那不叫背叛,那叫反抗。”
康纳说,“没有人会因为异族一点点残忍的善意而背叛自己的种族,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
艾登凝噎,脸皮绷紧,仍是很不服气的样子:“如果不是念及他的救命之恩,他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康纳叹了口气。当年觊觎这个东方奴隶的人不少,在以艾登为首的偏鹰派观念里,人类对血族犯下的罪过,就算他被吸成干尸也不为过。
“我理解你的感受,艾登,我也是被转化的人,我也亲眼目睹了当初那些死于实验、被残忍解剖戮杀的同胞。”
他眸底闪过一丝痛苦。那段痛苦的回忆,除了血腥和被摘下的器官以及插在身上的各类仪器管子,别无他物。
“但我们不是野兽,为了复仇吸血,终有一日你会变得跟某些人类一样,对生命失去敬畏。”
艾登不为所动:“斯图亚特是认同我的,你还是太温和了康纳。”
对此康纳不置可否。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会有人类与血族的一纸合约了。无论你还是我,还是不要以己度人、妄加揣测了。”
艾登说不过他,看了眼昏迷的人,嘲道:“他一向狡猾多端,拿了斯图亚特的请帖,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
康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两次。”
“我不得不提醒你艾登,你应该叫‘斯图亚特亲王’而不是‘斯图亚特’。”
“好~”艾登发出一声长叹。
“另外他不会搞鬼。”
“?”
康纳:“因为我会带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