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到的。”
“你尽快帮曹经理熟悉工作,然后就过来总部这边吧。我今年肯定是回不去了。”
“没问题,”浩辰说。
从这个小伙子嘴里说出的没问题就真的是没问题,不存在掉链子的时候,让人无法不放心。还好有这么一个人在,否则她就是有蜘蛛的八条腿也织不起这张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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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的前一天,刚强带着剑剑和保姆一同飞来苏州。那时父亲已经出院回家,每天大部分时间在楼上的卧室里躺着,午后暖和的时候坐轮椅到户外转一圈。
母亲在客厅里见刚强出现,立马就开始抹眼泪,邵艾记得她自己刚到家的时候母亲可没这么sentimental.
剑剑嘴里喊着姥爷,一路奔上楼。邵艾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小丫头,似乎比记忆中又高了、壮了。邵艾自己小时候可没这么结实,显然是刚强的基因。而刚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呢。大概因为先要开车去珠海接剑剑,再坐飞机,累着了?
剑剑在主卧的床上找到了姥爷,然而她个子太矮,站到床边后就看不到姥爷的脸了。邵艾正想把她抱起来,却见她转身跑出卧房,回来时左右手各拖着一只大抱枕。小丫头把抱枕叠放在床边,整个人站到抱枕上,这下能看到姥爷了!
“头发,”剑剑伸手指着姥爷为了做手术而剃掉一大片头发的头顶,“丑。”
全家人都笑了。邵艾见父亲笑起来依然左右脸不对称,但目光从来都没这么明亮过。
晚上吃完饭,老的小的都各自歇下,刚强才告诉太太,他只能在这里再待一晚,后天要飞石家庄。许老爹最近诊断出膀胱癌,已经住进河北医科大第一医院,准备近期动手术。
“怎么会这样?”邵艾双手掩面,用食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剑剑还那么小,双方家的父母都不应该现在就出状况才对啊!过去不是常听说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吗?即便那时候的人生孩子早。
“我以前没接触过这类病人,”此时的刚强像一只全身都可以被食用的软壳蟹,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知道存活率怎么样?”
“要看能否完整切除吧,”邵艾斟酌着说,“医生既然建议手术,问题不大。只要不发生淋巴转移,预后都还不错。这个河北医大怎么样?”
准确地说,五年存活率60%,如果能根除的话。然而她听浩辰说过,他有个大姨得了这种病,从确诊到离世只有几个月,希望不是这种凶险的情形。
“河北医大,在肿瘤方面有点名气,”刚强的脸上带着愧疚,“多亏刚桥这些年在石家庄认识人多,他托了关系才这么快送进去的。唉,都说我是家里最出息的那个儿子,光宗耀祖有什么用?真遇上事什么都帮不上。”
可不是嘛,邵艾这些年也见得多了。父母都盼着孩子长大后有出息,但有出息的结果就是离父母远远的,还不如那些待在近旁一无是处的不肖子管用。刚强家好歹有几个兄弟,像她这样的独女只能一个人扛,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我跟你一块去吧,”她说,“把剑剑也带上,两岁半了还没见过爷爷。”
两公婆平日里不是你忙就是我忙,总觉得还有无穷的时间和机会。
刚强考虑了一下,“还是等明年春节再带剑剑回老家。我爹现在住院,带着她,大人小孩都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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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前段的机票不容易买。好在石家庄飞苏州的人多,返程的人少,还能买到经济舱的票。
夫妇俩的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里面是邵母头天得知消息后匆忙领着女儿去人满为患的商场给亲家买的礼物。给许老爹买了灵芝孢子粉,再带了几盒邵氏自己产的金蟾素口服液。给大嫂和儿子彦彦买了皮具和衣服,三弟刚桥的媳妇(还没见过面)买了名牌包和护肤品。刚波原本在珠海的家里做司机,刚强离开前已经给他买了直飞石家庄的机票,不用给他捎东西。
邵艾这是第二次来石家庄。上回是以新媳妇的身份,怀着对婚姻生活的憧憬,新鲜靓丽地踏上这座历史悠久的内陆城市。六年过去了,她和刚强除了小闹腾小拌嘴还没吵过大架,也是因为没多少相处的机会。这次他俩穿着式样普通的衣服,一人一只大行李箱,若不细看气质和面部皮肤保养,跟身边乌泱泱的游客和打工仔们没什么不同。
这是夫妻,这才算过日子。西装晚礼服美酒高脚杯那不叫过日子。所以邵艾就想啊,凡人躲逃不开的那些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忍气吞声,也许都是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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