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区这话就见外了!”刚强伸手,在闵康面前的桌子上按了一下。“既然是联手合作,怎么还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三个片区都需要你们鼎力支持和参与,我说的是配套设施,尤其是南区。比如红岭天桥公园大道交给你们来建,好不好?”
凭什么?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下属,闵康早就甩手离开了。南区为蔡屋围银行总部,哪个银行来这里设总部,哪个银行自己出钱就是了。类似于平安金融中心,土地归深圳政府,楼是平安保险自己盖,不需要他们福田区政府花钱。无论如何,南区的配套设施怎么还要福田来负责?
“别急啊,”刚强打量着他的神色,解释道:“南区定位为文化枢纽。我们打算建新的大剧院和博物馆,还有城市机场候机厅,提供一站式登机服务,将消费、金融、旅游结合在一起。这个天桥公园大道会一直延伸到你们荔枝公园,把来我们这里的客人送去福田。而福田的居民也可以享受到罗湖的剧院和候机厅,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这样说的话,闵康心道,这个什么天桥公园大道确实有必要兴建。还未发话,又听刚强说道:“中片区的工程也不小啊!包括智能巴士站、立体慢行系统、空中走廊什么的。我们就吃点亏,自己扛下了……”
本来就应该嘛!闵康在心里嘀咕。
“北片区呢,有正在修建的地铁7号和9号线的交接站,将来人流不息。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搞夜间消费,跟地铁站一起建个地下城,一直连到你们八卦岭,带旺你们一整个片区啊!你说这笔钱是不是该你们出?呵呵。”
闵康想扇这家伙一巴掌,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道:“许局的提议我都记下了。这事我一个副职拍不了板,回去要打报告,开会讨论。咱们再联系。”
闵康是打算走了,再待下去还不知道得掏多少冤枉钱,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土匪窝!刚强也没留他,还是跟先前一样,挽着他的胳膊,将他一路送到楼下大门外。
来的时候是艳阳天,此刻灰蒙蒙地下起小雨,这在广东地区再正常不过。春天有三个月的梅雨季节,夏天午后随时有可能下暴雨。
“来,坐我的车,我开车送你回去,”刚强在他耳边说到。
闵康这才注意到,随他前来的两辆公车还没开过来。此刻门口停的是一辆君威,看车牌号非政府配车。
“不必了,”闵康冷淡地说。
“来吧!”刚强拉着他走向副驾,“该不是怕我想不开,载着你一同冲进海里吧?哈哈哈……”
闵康这回真是被改毛病了。当然,他也料到刚强应当是有话跟他讲。好吧,就听听那小子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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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俩人一个坐进副驾,一个充当司机,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周遭的气氛忽然就变了。刚强已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官场老油条,沉静地将车驶离政府楼。
闵康的目光扫过身侧车门内部,无意中发现一样酒红色的事物塞在车门的储物格里。应当是邵艾的发箍吧?不会是别的什么女人留下的吧?虽然他很期盼邵艾脱离目前的婚姻,但如果刚强以这种方式伤害到她,他一定会把刚强揍到残废为止。
“金融带这个项目,你不应该沾手,”刚强终于开口,却是闵康意想不到的内容。
什么意思?是说应当交给栗局长主持?“你以为我想啊?”闵康没好气地说,“知道要跟你共事我就躲了!是肖市长点名要我负责。”
“你害过我,”刚强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把我往死里害,但看在邵艾的份上……她家在福田的子公司承蒙你多照顾,我替她谢谢你。”
用不着你来谢!闵康在心里说。嘴上说的是:“没照顾过谁,我向来公事公办。”
是的,他作为分管商务局的副区长,确实曾特批过“邵氏深圳”申请的政府优惠政策。这个政策本来只给中小企业,邵艾那个叫孙泰文的姨父来找过他,大概知道他和邵艾的关系。闵康打心里不喜欢这个人,但还是批了,理由是子公司不同于分公司,是独立的法人,在经营中发生的债权债务独立承担。为她间接做点事,能减轻他心头的苦闷。
这时汽车刚好路过一个建筑工地。刚强放缓了车速,抬手指了下副驾一侧的窗外。“老兄,你看看那些工人,为了赶工期下雨都在上工,每日的工钱刚够糊口。就这样,杜昊壤公司旗下的求职中介,将工人头一年每月工资的15%抽走作为回佣。新人不通过他,就无法在他承揽的项目中干活。”
闵康快速瞥了一眼窗外。他很少盯着这些场景看,在他30年的人生经历中跟这个阶层的人几乎没有交集,不像开车那位。
“我可完全是出于好意提醒你,”刚强继续说道,“不要为虎作伥,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你以为人家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人家看中的是你的后台!将来你犯事被查,你外公不可能不动用他的老关系来救你,对不对?可你别忘了,不是谁都买谁的账。有天你要是落我手里,我是不会客气的。”
“管好你自己吧!”闵康说话时在心中冷笑,“净会教训别人,你从毕业那天起不就傍上了建设厅的吴厅长?他儿子最近挪用公款炒股,谁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栽我手里,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吴厅长不一样,他是少有的清流。”
闵康翻了个白眼。接下来的五分钟,车内是比窗外细雨更浓稠的沉默。对闵康来说,命运就似这辆车,非要时不时地将他跟刚强这个他最讨厌的人关在一起。也好,若是少了这么个宿敌,人生岂不是也挺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