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2010年春节前夕,即将要放长假的时候,刚强奉命替梁区长跑一趟隔壁的惠州市,是关于帮扶惠州老工业基地改造计划中的一些事宜。接待他的是商务局的陈副局长和本地一位房地产商乔总。陈局此人用“胖”来形容不合适,是种比较饱满的外观,让人一见之下便想起皮薄馅大的饺子,肚子都跟着饿起来。
按照职级来说,陈局同许局长差不多,惠州也算省内发展不错的几个富裕城市了,但人均收入还是不及罗湖的三分之一。财大气粗啊,富裕地区的官员连个头儿都显得比别人高,更何况刚强原本就高。陈局这一路上的笑脸便如没捏紧的饺子开了缝儿,香甜的肉汤油汤一个劲儿地往外流。
“晚上,咱们就去艺记鹅庄随便吃两口?烂地方,好处是吃的便宜。不比你们罗湖,满大街都是过境来吃海鲜的香港人。最近俩月都开始吃冬蟹了是吧?”
刚强呵呵一笑,“是有不少。不过我们单位整天加班,大部分时候一个盒饭就打发了。人家吃什么好东西与我们无关。”
“忙,那还不是因为钱太多,数不过来?”
刚强原本就善交朋友,草根出身的他也不摆架子,三天下来就跟东道主们混熟了。临别前的那天晚上,地产商没来,就陈局一个人陪刚强。酒酣耳热之际,先恭喜刚强新添了宝宝,随后叹了口气。
“你说说,咱国家这政策呀,只让生一个,也不考虑每家每户的具体情况。像小许你这样的人才,一辈子只留下个女儿,多遗憾呢!”
刚强毫无准备地听到这么句话,立马就不高兴了。遗憾,居然有人认为他的剑剑是种遗憾?
但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出来,而且心里也不无好奇。如果遗憾又能怎样?连珠三角一些娱乐小报上都刊登了《邵氏百亿继承人新诞金叵罗》的文章,女儿还能不要了?“金叵罗”是港人的用法,专指富贵人家的宝宝,尤其是女娃。其实哪有百亿呢?这几年我国各行各业的资金都在翻着番儿地涨,但制药公司毕竟不能同房地产相比,净资产离百亿还有距离。
当下只是敷衍地一笑,没接茬,却见陈局在座位里朝他这边靠过来,压低声音问:“小许要是有这个心的话,就交给我和乔总来安排。人由我们来找,小许如果已经有钟意的就更容易了。想生几个生几个,直到生出儿子为止。房子、生活费、抚养费,直到大学毕业。反正乔总说了,钱那方面,归他负责。”
刚强乍听这番话,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陈局也没催,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
就是说——刚强在心里慢慢捋——帮他安排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今后十几年的主要职责就是给他生儿子、养儿子。从出生到成年,一分钱也不用他掏,是吧?对公众和上级领导来说,连他受贿的影子都摸不到。从头到尾没拿过一分钱,别人也不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多了这么一个儿子。财务方面没问题,事业名声没问题。只要机灵些,小心瞒着老婆,婚姻也不会出问题。
而那个地产商乔总之所以肯花这么多银子和精力来“帮他这个忙”,定然是有意染指深圳建筑业。那边儿的大地产商们早就各自占山为王,乔总这是希望刚强能为他开出一条通路。
刚强暗暗吸了口气。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单是开口拒绝,对方只会认为他是假清高,欲拒还迎。于是装作为难地冲陈局说道:“多谢陈兄和乔总一番美意。我们家的情况吧,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太太那可是……出入身边都带着跟班儿的。你想想,这要是给她知道了,打我一顿、扫地出门都算轻的,买起我都有可能啊!”
“买起”在粤语中指雇凶杀人。
陈局闻言也吸了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我能体谅,你不容易”的神情。话茬于是就此搁下,没有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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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过完春节,刚强又准备回去上班了,却忽然得了厉害的流感,躺在床上盖着大厚被还冷得发抖。这天早上,邵艾穿戴整齐要去公司开管理层大会,离家之前从厨房阿姨手中接过一杯温水,手捧药片叫刚强起身吃药。
刚强那时候正犯迷糊,哼哼两声没睁眼。邵艾也是逗他玩,就随口说了句:“大郎,该吃药了。”
“啊、喂——”刚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将邵艾手中的水杯碰落到地上。“我说老婆,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邵艾皱起眉,眯着眼睛盯了他半天。“你这是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啊?老实交代!”
“什么亏心事,我怎么会做亏心事?”刚强委屈地说,“女儿好,女儿才好呢。呃,老婆也好……”
邵艾将他按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嘱咐道:“今天别抱剑剑啊,当心传染她。”转身下楼,去厨房叫阿姨再送杯水上楼,自己出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