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段话说完,台下有不少人跟着附和。邵艾心道,你们自己大概都是以“生产型”为主的厂家吧,不具备药物研发的能力,所以不清楚这里头的猫腻。“研产分离”跟生产仿制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仿制药,能被仿制的时候早就过了专利保护期。或者说,仿制的都是已经被大规模使用多年、证明无太大毒副作用的产品。
而一种新药,如果是由第三方刚研制出来,就算拿到了上市许可证,给她邵艾十个胆儿,她也不敢让自家的药厂造来卖啊!谁知道研发过程是否严谨、临床数据有没有造假?这里头牵扯到一个“科研诚信与道德”的问题,而不幸的是,她的同胞们目前在这方面做得还远远不够。
比方说,药卖出去后,一旦出现预料之外的严重不良反应,甚至吃出人命,由谁来负责?人家公众会去状告研发方吗?还不都是由生产商来背锅。正因如此,才必须把研发与生产捆绑在一起。而这些话呢,又不好摆到台面上来说。
“研产分离制度的实施,需要有完备的监管制与责任制。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咱们国家也可以实现这种制度来鼓励药物创新,同时保障消费者利益。”
这么讲,算是把这个问题给敷衍了过去。邵艾同时注意到,最初问这个问题的健源药业总经理在台下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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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会议算是成功的,晚上的“统一战线”也已达成初步共识。总之2005那年的三月,邵艾与她的未婚夫许镇长各自在愉快的忙碌中度过,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好在刚强的住所装上私人电话后,二人基本上每天能通个气儿,好歹把婚礼的大致月份给定了下来。就选本年度的九月或十月吧,因为无论西式婚礼是在苏州还是珠海举行,肯定得去刚强的河北老家再办一次中式婚礼。而河北那地方,十一月之后就很冷了,尤其是供暖设施落后的农村。若是等明年三四月份再结婚,似乎又晚了些。
二人定好月份之后,邵艾才首次在电话里告知母亲订婚的事。她可以感觉得到,母亲期待已久的“备婚模式”被轰然启动。先是找人给算个良辰吉日,再物色场地,雇婚庆公司设计方案。婚宴嘉宾的名单不是一下子能弄完的,想起一个老熟人就加进去一个。至于婚纱,要等邵艾夏天回家后亲自挑选试穿才行,然而母亲自己在各种场合下穿的礼服(多套!)总得开始预备了吧?隔三差五就发张照片过来,咨询女儿的意见。
谁也没想到,四月初的某天,邵艾又不得不打电话回家将婚礼筹备一事“叫停”。新郎官出事了,于一个周四的下午,在办公室被河源市人民检察院的车给带走了。双规,就跟去年秋天邵父被带走时的情形差不多。只是可怜的许镇长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连走之前个给未婚妻打个电话的人性请求都被拒绝。
“啊?为什么呀?”邵艾在电话里大声问道,“他都犯了什么事?”
电话是刚强的秘书小雷打过来的。这个小雷真是个厚道人,当然也要归功于刚强上任以来待手下人不薄。否则这节骨眼儿上别说通风报信,不给你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听小雷一副哭腔答道,“说是严重违反廉洁自律,收受巨额礼品,违规操作导致国库巨资流失。”
“真的假的?”邵艾的脑袋嗡地一声,真希望这是个迟来的愚人节玩笑。这些罪名要都成立可不是双规的问题,会判刑的。
“被无良的开发商给坑了呗!”小雷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火,“开发商还是刘县长给牵线搭桥的,梅州一个房地产商,说是看好了上陵镇的毛竹林,打算在那附近建个‘岭南竹林小苑’度假村。第一批启动资金很快就到账了,大家正在这儿忙活着选地呢。谁知那边自己拿着项目合同去银行贷了笔巨款,钱拿到后就通过地下钱庄转去境外,人也失踪了。”
啊,怎么会这样?开发商的事刚强同她提过,当时邵艾还留了个心眼儿,找人打听了下。这个林庆平是广东省上一届的政协委员,民营经济研究会副会长。这么有身份地位的一个人,邵艾也就放宽了心,只道是刚强运气好。现在想来,就算是投资失败、预备出逃的骗子,为何会跑去穷山沟里找刚强?纯属巧合么?
“那受贿的事呢?有证据么?”
“有,当时我刚好在场。许镇长人被控制住后,从他办公室和住所各搜出几饼茶叶,已经开了封的。”
“这些茶叶是哪来的?”检察院的袁副处长问刚强。前者手里捏着个薄纸包装的圆盘状扁平事物,包装上写着“云南七子饼茶”几个大字。
“林庆平给的,”刚强没当回事儿,“有次来我办公室,提着个黄纸包,说是茶叶,非要我收下。我看这个破包装就知道是地摊货,最多三四十块。”
“地摊货?”袁副处长笑得有些讽刺,“味道怎么样?”
“茶叶,还能有什么味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答道,“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怎么冲茶,也就是吃了油腻食物或者生葱生蒜,拿来漱口的。”
“这叫8582青饼,”袁副处长将包装再次凑到刚强面前,(而正在听故事的邵艾已经抱着电话软倒在办公椅中,)“看清楚了啊,你这是真货,八十年代七子饼茶中的限量极品,市面上那些都是后来仿造的。三四十块?这一包,七张饼,至少得三四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