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姑妈的手机响了,她离开桌接电话,回来后告诉大家:“司机已经在往这边来的路上了,说目前只筹了不到六百万现金。劫匪要一千万,怎么办?”
邵母问祁队长:“祁队,你们警局平日里是不是有些收上来的罚金啊,赃款啊什么的,能不能先借来用下?我们过后立刻补上,或者我现在写张支票?”
祁队长摇头,“抱歉,这属于严重违规,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除非……”
自打刚强请缨去接人质,坐在他身旁的邵艾就一直盯着他看,把他的半边脸盯得温度狂升。这时她竟然抬起只胳膊,肘了他一下。咦,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做肢体接触。
她又肘了他一下,这是干嘛?刚强见对面的祁队长也在盯着自己,忽然醒过神来,掏出手机给殷厅长打电话。嘻嘻,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刚才脑短路了。
“殷厅,不好意思又打扰你睡觉了。能不能问你们县局借点钱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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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已过,离歹徒指定接头的时间还有几个钟头,邵艾一个人蜷缩在指挥中心的座位里。刚强被祁队长他们带走做准备去了。母亲和姑妈去隔壁小屋里说话,邵艾知道有些话她们不想让她听到,多半是和姨父有关的。今晚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夜,脑子里纷至沓来各种出错的可能性,无法预期的意外,父亲平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脸上蒙着白布……
离本科毕业才一年多,想不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是去年差不多的时候,她正打算和方熠一同赴美读书,杨教授发表的论文指向邵家的根地清注射液,导致邵氏药业股票大跌,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对她家的谴责,那时的她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了。父亲说得对,她这些年来被保护得太好了。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就注定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无惊无险地过一生,命运是公平的。
“你喝水吗?”邵艾听一个女声问。抬头,见一个年龄同她差不多的女警站在一旁。第一眼看到女警的脸,邵艾的脑中就蹦出“小兔”这种动物。不仅是嘟起的小嘴和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有眼神中的轻快与眉梢上惯性的喜悦。也许是因为与恶人打交道时间不长,还未被杀戮与戾气浸染上杂色。
“谢谢,我不渴。”
“你别担心,”女警又说,“我会保护你家人。”
你……保护?不是说刚强自己去吗?邵艾正要询问,见女警望着大厅入口处咯咯地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平时教导我们不要争着做烈士,真遇上事了他倒跟打了鸡血一样。”
邵艾扭头,见刚强已回到指挥中心。傍晚来岛时穿着短袖长裤,长裤淌海水湿掉了。现如今换了条cargo pants,上身多了件黑色防风防水的薄外衣,估计是祁队长在警局里找给他的。
邵艾又望回女警。这俩人很熟吗?邵艾有种直觉,女警喜欢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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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一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回指挥中心三三两两站成堆。姑妈说司机已经上岛了,无需等轮渡,自然是有警方的巡防艇将他接来的,现在正从岛西坐警车赶来中部的后宅镇。
六点钟一到,祁队长拨通绑匪的手机号,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我是南澳刑侦队队长祁振戎。你们要的船停在深澳镇码头,已经加满油,你们可以检查完毕再走。我现在要和两个人质讲话。”
邵艾屏住呼吸,希望下一刻就从指挥中心的音响中听到父亲或姑父的声音,可她失望了。
“钱呢?”
如果说祁队长的声音是一把坚韧的不锈钢刀,那这个绑匪就是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锯,然而割人喉咙的能力丝毫不逊于前者。
“677万,都是现金,”祁队长说,“我们会同时附上一台验钞机,保证是真币。”
“677万?我只放一个人回来。”
刚强伸手接过祁队长的话筒。“我是许刚强,给你们送钱的人。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到现在银行也没开门。想要全款的话,等到中午,你肯吗?”
“我不跟人讲条件!”铁锯变为电锯。
然而电锯遇上的是刚、是强。“两个人都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否则你拿不到一分钱。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们干这行,邵家有钱,只要一人出了意外,今后你们别想再有立身之地。”
这是当着警察们的面威胁绑匪要买凶杀了他们么?邵艾很庆幸刚强不是站在电话那端的。
无论如何,绑匪终于松口,邵艾和家人从音响中听到父亲和姑父安慰的话语,母亲随即昏迷过去。一刻钟后司机带着只大帆布包出现,众人拥簇着刚强出了警局。邵艾不争气地哭了,她很自私吗?她希望他把她父亲平安地接回来,可这么做不也将他置于危险当中?毕竟,他和她什么都不是。
跑出警局,赶在他坐进警车前拉住他。“刚强,小心!”
他冲她点了下头,一只腿伸进车里,又抽回来。躬身,将他的脸凑到她面前。
“你亲我一下。”
什么?邵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家伙居然还……男人的脑袋都是怎么长的?
摇头,“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我知道,”他的态度说不清是认真还是赖皮,“可我很可能会死的。到现在我还没结婚,更不用说孩子了。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父亲和大哥会难过的。”
“那你就别去了,我去送钱!”她冲他伸出一只手。
他的眼睛被失望染成灰色,转身要上车。她却忽然改变主意了,双手分别抓住他的两只胳膊。他俩不可能是这一世才认识的,否则不会是这样吧。世人都是睁眼瞎,轮回的机器摆在面前却无视。而她不仅已清楚地看见了过去,还有未来,如分差交错的高架桥在她面前驶过。她看见他的脸在向她靠近,他的唇就要和她的对上……
然而她又哭了,这次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走了,车开走了,周围的人在纷纷闪过,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嚎啕大哭。